凤萝只是跪在我身旁,不言不语,豆大的眼泪忍不住掉,哭的肩膀一颤一颤。她生的明艳,哭起来都十分好看。
“元霜!”凤萝见苏淮邕神色骤变,驾着那团黑气飞快的冲到我身侧。然后拖着那断腿俯身跪了下来。
凤萝讲到这,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时在我耳边突然轻笑了一声,才说:“说来也可笑,上一秒还在你死我活,这一秒却都安静的聚在一起。”
这话说的在理,也将我说的心里泛苦。你看,苏淮邕还是认我这个朋友的。
故事又开始讲了下去:
晴明此刻已经站了起来,神色悲怆。
凤萝心生不好的预感,忙问:“晴明!你要干什么!”
晴明像是失掉了魂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一缕发丝掉下来,凤萝觉得此刻的晴明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声音轻若滴水,凉意森森。
“泰山府君祭。”
“你知道的,那是一命换一命的法术……”
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眼泪扎在眼角,又疼又烫。
那泰山府君祭我当然知道,只是,安倍晴明竟想用他的命换取我的命。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我有些不敢听下去,因为我害怕在凤萝的口中听她说出,晴明不在了。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卑劣的小偷,以闯入者的姿态,闯入了一众人的生命,他们却不知晓我究竟是谁,我怀有目的接近安倍晴明,到最后,偷得了他的性命。
“晴明……一心要救你。”凤萝怅然道。此刻我有十分的不想听,却又有九十分控制不住的听。
“等一下。”苏淮邕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悲。“用我的命吧。”苏淮邕负手而立,他水蓝色的身影在金光普照下,好像要融化掉。“早晚都要消失,无妨。”说着,苏淮邕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我平躺在冰凉的地上,俨然是一具尸体。可是他的神色,仿佛我还活着,他笑的儒雅,我一动不动。
“为何?”凤萝这样问。
苏淮邕淡淡一笑:“她,是我的朋友。况且她又如此在意安倍晴明,我又怎好让她醒来伤心?我从未想过会伤到她,如今不论何故,都是死于我手,倘若说一命抵一命,那便让我来抵。安倍晴明!我只有一个要求。”苏淮邕转向安倍晴明,道。
安倍晴明回看他,这样两个强大的男人,此刻却四目相对,仿佛彼此要说的话都在那眼神里。
这一幕有些决绝,凤萝不敢去看。
“我自知是除不掉藤原了,与其受天雷之苦倒不如救活元霜,我只要你三年后助我苏家躲过藤原这狗贼的魔手,护的一家老小的性命,那我这一趟也不算白来。如何?”
安倍晴明说:“好,我答应你。”
苏淮邕展颜一笑,灿烂明媚,“那便好。请替我转告元霜,不论是哪一世,都不如被她欺负过得开心,她从来都是我的朋友,而我,却不配做她的朋友。”说着他走到我的身边,与我并排躺了下来。他侧头笑着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向安倍晴明点头示意。
安倍晴明肃目凝息,张开双臂,各并两指,交叉置于胸前,又反手错开,左手按于下唇,右手支左肘,微启红唇:
“谨请泰山府君。”
“苏生元霜,急急如律令。”
凤萝从未见过此等法术,安倍晴明念毕,空中刮来一阵风,带着樱花的香气,这风仿佛如宽厚的臂弯,四周暗下来,逐渐漆黑一片。无数不明的五彩光芒闪过,像是神从耳边飞过。
只见安倍晴明荼白色衣袍在这风中肆意凤舞,他随风而舞,玉容素袍,舞姿翩敏矫健,雅然素美,刚柔并济。有雷霆之威,好似怒海狂波。有清波碧浪,又似江海汇聚。有群龙翔舞,又有神鸟翾飞。观者肃然惊变/色,天地也闻舞震四方。
“天逢、贪狼、一阳星君。天内、巨门、地声星君。天冲禄存。”他吟唱祭文的声音庄严古雅,温和悦耳,如珠落玉盘,音如天籁,观舞听音,荡气回肠。华光笼罩在安倍晴明巍如泰山的身形上,徒填了几分柔和。他一起一落一顿一扬好似漫天樱花散落,瑶光靡澜。
苏淮邕在这圣光沐浴下化成虚影,显得温润起来。他笑忘着晴明,谢道:“想必是见不到元霜醒来,安倍晴明!愿你能护她一生安乐。从此世间再无我。”语毕,踏着圣光像九天飞去。
一切又恢复如常。还是尺树寸泓的小院。似被净化一般,全身盈满灵气。安倍晴明将我小心抱起,神色安逸。
凤萝终于讲完了这个故事。至于故事里的苏淮邕……
我突然想起那暑气腾腾的炎炎烈日下,午后长亭,树影清脆,碧波绿水。他一袭水蓝长袍,手提鸭蛋瓷糊,站在亭角,眉眼含笑,对我说,元霜,饮些酸梅汤,去去暑气。想起那夜在两颗槐树下,天幕已经布满群星,他手捏提灯,玄色披风,候我回家。
终于,那烧在眼角的泪也滚落下来。
“元霜,你说苏淮邕是不是骗子啊……这命是不是假的啊,你怎么还不醒。”
我缓缓睁开双眼,泪眼婆娑。
阴阳师(番外)
番外:
“晴明!听说你为我流泪了!真的是这样吗?”我抓着晴明的衣角, 不依不饶道。
晴明微微别过脸,道:“我也为博雅流泪过。”
“啊!果然还是为我流泪了!”我自动将源博雅忽略,愉悦的咧嘴笑开。
如今已是秋日, 可谓是空水澄鲜一色秋。白云红叶两悠悠。少了炎夏的闷热, 钱塘的秋令人心旷神怡好不自在。
“再有两日便回去了,我已经有些想念源博雅了。”前方便是苏宅, 我压下眼睫,这样说道。
自苏淮邕离去, 我便越发的想念源博雅。人生在世, 只有知己, 能有几多
“我们绕路离开吧。”晴明察觉到我的变化,牵起我的手提议道。
我摇摇头,展颜一笑:“没事, 走吧。”
前方的苏宅,曾经那好似通天的巨大槐树已经变成了青松。青松下是两座活灵活现的石狮镇守门口,这时,自大门外走来一蓝衣公子。
我身子一颤, 安倍晴明安抚的唤了我一声:“元霜。”
我静默不语,只是有些着迷的看着那蓝衣公子渐渐行近。
他眉眼都是凌人的傲气,嘴角含笑却更似带了讽意, 鲜衣怒马少年郎,好似看不顺这世间一切。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哥。”,原来是一绿色水裙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 跑到他身旁,有些气喘道:“爹爹说你要是办不下这桩事,就不要回家了,省的丢他脸。”
蓝衣公子嘶了一声,瞪了那少女一眼:“你说说,爷生来就是吃喝玩乐的命,做什么非让我替他办生意?”
那少女轻捶他手臂,无奈道:“大哥,你不过只是今天不去寻欢作乐,就莫要烦恼啦。我回去了,娘在等我。”说着蹦蹦跳跳的离开。
蓝衣男子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移步向前。
回过头对上我直白的视线,他面色一顿,挠了挠耳垂。竟垂头绕开。口中还喃喃:“奇了怪了,我怎么不敢直视那姑娘。”
我莞尔,“我知道他不是那个苏淮邕,但是性子还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