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沐橙来了，却分不出精力说一句话，好在沐橙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他甚至顾不上吸两口烟，只是叼在嘴上，竟让这烟慢慢燃尽了。
艰难、疲惫，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到了Zzk提出结束的时候，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他输了一些，却赢下更多。而Zzk，认真又努力也有几分天赋，却在他尽心竭力地帮助下，往死胡同里钻得更深了。
连Zzk自己也感觉到不对劲了，才主动提出结束这一天的pk。
他同意了，在退出游戏后对旁边的苏沐橙说，“可能我不是当老师的料。”
苏沐橙宽慰他说，“那么难的事情，不是这一天就能做到的。我哥也做不到啊。”
叶修怔了怔，没再说话。
第二天中午，宅男宅女相约俱乐部食堂，点着一成不变的午饭，聊天三句话离不开荣耀，几个词跳到Zzk的话题上。
“沐橙，你觉得他到底想要什么？”
这天他们运气超好，上午就刷完了两次活动副本，按照一个多星期以来的习惯，吃过午饭，他们就相聚竞技场，切磋pk技艺。
二十一岁的叶修手捧职业联赛三连冠，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荣耀游戏里还没有什么他想的到却做不到的。面对一个才华出众的小小少年，他还没有生出半点养虎为患或高处不胜寒的中老年忧患意识，满心装的全是能帮就帮一把。
苏沐橙咬着筷子头，想了想，“我觉得他看起来像是想打出致密的攻击，想要压制我，让我用不出飞炮来。可是……”
她已经是马上就要进入职业圈的人了，跟着嘉世战队按战队标准练习已有大半年，如今也十分了解比赛场上的瞬息万变。
凭一己之力去压制同水平的职业选手，不可能的。
“这怎么可能呢？”叶修自行补上了她没有说出的半句话。
每一个站在职业舞台的选手，都是这个游戏里最顶尖的玩家，因为他们彼此的实力没有绝对的差距，才会一次次上演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比赛。他们比的不是绝对实力，而是谁在比赛中出错更少，发挥更稳。
厉害如叶修，一叶之秋对上普通玩家中的高手自然可以压制到底，可站在职业比赛场上，他也不敢说能一直压制任何一个对手。即使是对上他一手带出来的沐橙，比任何人都了解熟悉的沐橙，他都做到。
如果让Zzk做到了，他这荣耀第一人的脸往哪搁？他们这一群职业选手的脸往哪搁？
所以，Zzk这个努力方向不对。
在比赛中的压制靠的不是技能和技术，而是战术和意识，是走位，是时机，是见招拆招，是灵活多变，而不是死守一个一眼就能让人看透的“高明”企图。
“你说，小Z是个什么样的人？”叶修换了个话题。
“挺可爱的，年纪不大的小正太。”苏沐橙笑着答，眉眼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皮。
这不是叶修想听的回答。他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沐橙，苏沐橙的笑容收敛了些，改口道，“你真要我说，我觉得你们是同类。”
她成为职业选手，只是为了在叶修身边跑个龙套，竭尽自己所能帮助他。离开荣耀，她也是个喜欢聊天追剧看明星八卦的普通女孩子，对念书工作并无排斥。如果叶修真的开口让她考个大学，毕业了找份办公室的工作，她也可以放下现在的一切，只要叶修认为那样的她也是在帮他就行。
可是叶修呢，他一生的意义都与电子竞技捆绑在一起，赶上这个年代，遇上这么一款游戏，便更加具体地与荣耀纠缠在一起。离开荣耀，叶修一无所有。
荣耀是他的归处。
她无法想象一个不打比赛的叶修。
小Z给她的感觉与叶修惊人地相似，她感觉到，小Z作为一个生命的活力，都是透过神枪手这个角色延展开来的。
荣耀，或者说神枪手，是他的生命。
苏沐橙说不上来为什么，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嘉世训练营里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食堂里吵吵闹闹，不算太大的食堂里人声鼎沸，遮掩住叶修和苏沐橙的短暂对话。
叶修四下扫了一圈这些咋咋呼呼的半大少年：右前方的三人仿佛在训练室里还没被折腾爽，手上虚握着一把光剑，摆出拔刀斩、剑舞和破军的架势；左边的小鬼手指翻飞，把餐桌当键盘，敲了一串噼啪乱响；右后方的两人虽然好像没有沉浸荣耀无法自拔，但两人似乎是摆出了《哈利波特》里的决斗架势，好像随时都能从看不见的巫师长袍里拔出魔杖来。
他不再说什么，默默吃饭。
沐橙说的，他也多少感觉到了。小Z这样一个孩子，估计也不会比沐橙小多少，应该正是和这些“疯魔”差不多的年纪。荣耀玩得那么好，还跟连海底迷宫第一层都过不去的公会朋友混在一起，放着神之领域这么广阔的世界不去探索，独自在竞技场修炼成一尊战佛。
看他每天的作息，估计是个在放暑假的学生。嘉世训练营的作息和训练内容他很清楚，别的战队大体也差不多，白天的时间逃不过机械的稳定性准确性训练，就跟在学校里一遍一遍刷题没什么区别。小Z呢，显然没有半点花在“刷题”的时间，那么他也不是哪个战队的训练生。
时间是一管生长素，把十几岁的少年催熟成了成年人的模样。校园则是个高级城堡，把他们的心灵禁锢在玩心烂漫的孩童期。Zzk周身穿戴着成年人才有的沉稳，操作着神枪手的时候才显露出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天真无邪。
这傻孩子到底咋想的？叶修想起他锯嘴葫芦样的性格，感觉好像一切都解释得通。
没长大的少年们在嘉世食堂里此起彼伏地放飞自我，对“糟蹋的大叔”视而不见，一点也不往“神秘的叶秋大神”身上联想。毕竟叶秋大神在他们的想象中全身闪着万丈长的金光，怎么也不能跟吃食堂的大老爷们联系在一起。至于那个美女，漂亮是挺漂亮的，可惜胸不大，被荷尔蒙控制的少年们只能勉强赏赐点蜻蜓点水般的目光。他们想不清楚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组合到一起坐下来吃饭的，也没兴趣深想。
就这样，傻不拉几地与未来的最佳组合错过了亲密交流的机会。
叶修没忍住，再度四下扫过没进化好的猴子们，想起前两天训练室里瞄到一眼的训练生成绩表，又想起了追求奇高的小Z，顿时责任感涌上心头，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在游戏里拉他一把，把Zzk带入职业电竞的世界。
至少，他希望未来的对手是Zzk，而不是身边的这些“小妖怪”。
苏沐橙观察这叶修的表情，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问道：“你下午还用召唤师吗？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好点的号？”
“啊？”叶修吃了一惊，心中疑惑万分，“你能搞到？”
“应该吧。”
“嗯？怎么回事？”他微挑眉，等着苏沐橙解释。
苏沐橙眼神扫过训练营的少年们后说，“这里边总会有个召唤师的，打个pk的赌，赢了就借来用用呗。”
“真麻烦。”叶修点评，“没有简单点的吗？”
苏沐橙眨眨眼，嘴角爬起笑，“有啊，你签个名，保准有人送。”
“行，走吧，我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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