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听闻,你宴请百官可自己却滴酒不沾?”却是太皇太后瞧着慕容复这病弱的模样实在不能放心。“qíng况真有这么严重了吗?”宋时人人好酒,中国有名的酒类在宋时基本都已出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慕容复戒酒不饮,实在是桩奇事。
慕容复闻言却是一默,半晌方笑道:“诸葛小花又把微臣卖了,还请太皇太后千万为微臣保密啊!”原来碍于官场礼仪,慕容复也不能明说不能饮酒,是以他的杯中物便以同色系的果汁等代替。此事慕容复做得极之隐秘,就连参与饮宴的百官都未曾发觉。深宫之中太皇太后竟能知晓,那必定是六扇门的功劳。
却是太皇太后见慕容复数番回避自己的问话不禁面色一沉,只见她用力一拍身边扶手,厉声喝道:“慕容卿!”
慕容复的笑靥一僵,隔了一会方低声道:“生死有命,太皇太后不必为这等小事费心。”
太皇太后虽也曾担心她死后臣qiáng主弱动摇江山,可毕竟与慕容复相处多年,真心实意拿他当子侄看待。听到慕容复以这般轻描淡写的口吻说起自己的身体,她心中怒极,当下凤眉微挑凝声质问:“这也是小事,什么是大事?”
慕容复低头沉默半晌,忽然道:“请太皇太后屏退左右。”眼见太皇太后挥手令身边的宫女内侍退下,他方单膝落地沉声道。“禀太皇太后,重要的自然是江山社稷、君臣相得。还请太皇太后给臣十年时间,涤dàng陈腐、整肃朝纲,待天下太平、万国来朝,微臣也该乞骸骨了。”
太皇太后沉默良久方幽幽道:“慕容卿,你志向不小,胆子更大!”胆敢当着她的面暗示自己在朝太久会使君臣隔阂的,慕容复还是头一个。太皇太后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自古以来君权与臣权总在相争,所谓的君臣相得往往是多方妥协的结果,可遇而不可求。
慕容复微微一笑,轻声道:“太皇太后圣明烛照,什么都明白,微臣又何苦枉做小人?”
“……十年!”太皇太后沉吟许久不由轻声一叹。“若有十年之功便能使天下太平、万国来朝,慕容卿,史书上当有你的名姓啊!”
“匡扶天下、青史留名,岂非人臣极致?”慕容复亦笑道。“这是每个为臣者心中所求,微臣岂能免俗?”
慕容复这般光明磊落,太皇太后更不疑他,只拍着他的手转口道:“你的奏章哀家看了,那夏国的异动是怎么回事?”
慕容复知道话入正题,即刻便给太皇太后上了一堂夏国皇室内/幕的普及课,将李元昊与儿媳、李谅祚与表嫂的qíng/事大说特说了一番,大大满足了女xing的八卦心理,最后言道:“如今的夏国小皇帝李乾顺年方十岁,由母亲小梁太后亲自执政。梁氏一族本为汉人,要得到夏国权贵的支持就必须如那些党项人所愿,攻打大宋,劫掠田土与金银供他们享用!今年夏国得辽国援助,在西边很是与我西军jiāo战了几回,幸得章楶章大人坐镇环庆指挥得当,种谔与折可适两位将军又用兵如神,方没能令夏国讨得好去。只是微臣见那小梁太后穷兵黩武,夏国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她要解这燃眉之急,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仍是劫掠我朝。”
太皇太后听闻夏国对大宋起兵原是辽国从中挑拨,登时恼恨不已,只咬牙道:“我朝待辽国与夏国何其仁厚,他们竟敢这般忘恩负义!”
慕容复戏谑一笑,冷然道:“依微臣浅见,这些异族不读诗书不知礼仪。他们便如那畜生一般,不会记恩却能记打!”
太皇太后闻言却不由微微皱眉,她终究是正常女人,心软且害怕血腥。而以她如今的jīng力,也的确是无能主持一场战争了。“擅起兵刀,我朝将士也难免有损。”
慕容复早摸清了太皇太后的脾气,当下附和道:“太皇太后说得是!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朝若启战端终究累及百姓。还是待今年正旦时再好生申斥夏国使者几句,教他们知道警醒畏惧!”
慕容复的建言正合太皇太后的心意,她即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她年纪老迈与慕容复说了这许久难免体力不支,这便支撑着额角缓缓道:“你离京两年,向太后与官家亦十分记挂。且去隆佑宫与福宁殿拜见他们一番,便及早出宫罢!”
“是!”慕容复见太皇太后面露疲态,这便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隆佑宫中,向太后正带着荆王幼子赵孝愿玩乐,许是膝下有托,向太后的jīng神却是比前些年好了许多。然而提及太皇太后的身体,她却也难掩忧色。向太后如今生活自在,全赖太皇太后抬举照拂。待太皇太后西去,她那个与她感qíng不深的小皇帝亲政,这日子恐怕就不那么好过了。
可这后宫中的事,慕容复也是无能为力,只得好言安慰了向太后几句。
却是向太后自己叹了一阵便又振作jīng神道:“你那给事中的职责明年便是最后一年,待三年任期期满,可曾想过入哪个部寺?”
要说慕容复在官场的履历实在漂亮。高中探花之后并未直接下放地方,而是在朝中当了大半年的旁听生,真正见识了权利中枢。之后历任西平县令、崇政殿说书、给事中,无论地方与中枢皆有涉猎,牧民实务与官场规条他都了若指掌。待元祐九年末的三年大考,以他的功绩入主六部本是应有之意。然后再磨练几年,便可出任首相了。而那时,慕容复也不过是四十上下,年富力qiáng,着实教人侧目。
然而慕容复如今这一颗心全扑在如何对夏国用兵上,几时想过要进三省六部中的哪一个?向太后有此一问,他登时怔愣不已,许久方笑道:“不瞒太后,微臣委实不曾想过,唯知尊奉圣意。”
向太后闻言只摇头正色道:“那你如今就该想想了!想必你也明白,你的前途不止于此,有些事旁人不必想,你却该想。”不同于太皇太后对慕容复既用且防,向太后是全然将对女儿淑寿公主的感qíng移qíng到了慕容复的身上,这才好言提醒他。
慕容复显然也明白向太后的好意,忙起身谢道:“多谢太后提点,微臣定必铭记于心!”
慕容复话音未落,在宫女的陪同玩地满头大汗的赵孝愿竟跑了进来。只见他向向太后行过礼,便扑向了慕容复,抱着他的腿奶声奶气地叫道:“明石哥哥!”
向太后见赵孝愿与慕容复投缘,不由笑了。“这孩子,小小年纪记xing不错。两年不见,还记得慕容卿呢。”
不等慕容复答话,赵孝愿便已咬着手指连连点头。“明石哥哥家里的松子糖好吃!”
慕容复登时一头冷汗,硬着头皮迎着向太后疑惑的目光解释道:“微臣往年进宫时,曾带过糖果给孝愿。”
向太后这才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叮嘱道:“还是要仔细!”随意把吃食带进宫给赵孝愿,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事却是杀头的罪过。
“谢太后提点!”慕容复忙将赵孝愿jiāo回给宫女,急急转换话题。“孝愿如今仍住荆王府?”
说起这个,向太后又是一阵黯然。她与赵孝愿十分投缘,然皇室规矩如山,纵然她贵为太后,想抱养一个孩子解闷却仍旧无法。
慕容复自然同qíng向太后,沉默半晌仍是低声劝了一句。“孝愿身份特殊,长居后宫亦于他不利。此非人力可以扭转,还是随缘罢!”
一直以来,慕容复能在太皇太后与向太后面前说得上话,除了说话的技巧,更要紧的便正是他这永远实话实说光风霁月的姿态。向太后熟知宫中规矩,身边的宫女内侍好言哄骗于她,并不能使她稍有宽慰。反而是慕容复的这番大实话更得向太后认同,不由低头望着赵孝愿慈爱地道:“来日待孝愿长成,哀家为他求一郡王封,也算是对得起他了!”赵孝愿本是庶出,能得郡王爵的确已是不凡。
慕容复闻言也只含笑点头,没有说话。赵孝愿日后如何,自有诸葛正我亲自cao心。至少目前看来,慕容复并不以为自己有cha手的必要。
如果说觐见太皇太后是公事公办,觐见向太后是联络感qíng,两者俱是慕容复所盼望的。那么,觐见小皇帝却实在是令他不胜其烦腻味不已。
自从听阿朱道明去意的那一晚令慕容复同时明白了自己对萧峰的qíng意,这世界便好似为慕容复打开了另一扇窗,教他瞬间便能明了那些粘着在自己的身上的眼神。
触到小皇帝望向他时那夹杂着妒恨与占有的眼神,慕容复不禁低头暗道:看来那晚在福宁殿中果然没有什么宫女!这真是……真是……Fuck!
两年不见,小皇帝长高了不少,看起来已是个十足的成年人。只是他的xingqíng却愈发yīn郁,提起太皇太后的身体状况话音之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亲政掌权坐收渔利,那双对权势充满yù望和志在必得的眼睛,就不是一个明君该有的眼神!
慕容复顶着小皇帝玩味戏谑的目光,勉qiáng按捺住bào起杀人的冲动,硬邦邦地汇报过这两年来自己所办的事务,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小皇帝并没有挽留慕容复,因为他相信,他与慕容复之间的这场游戏便好似蜘蛛织网捕获猎物一般。等待愈漫长,猎物愈美味;挣扎愈剧烈,游戏愈有趣。而一个为了亲政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敌人斥退父亲的亲信、否决父亲的功绩,苦心等待整整十年的皇帝,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而慕容复也已同样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他还想在太皇太后过世后做出点成绩来,小皇帝必须一脚踢开!
作者有话要说:
诸葛:孝愿,错了辈分了!该叫“明石叔叔”!
孝愿:不要!
慕容:乖!
130、寻找镇南王
许是因为与小皇帝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缘故,未时刚过不久慕容复便已回到自己的府邸。阿碧见慕容复气色不佳便要劝他回房歇息,哪知她话未出口,慕容复已然先道:“阿碧,去把整理好的名帖送到书房。”慕容复回京之后虽说连续数日大宴宾客,可也不可能将整个官场的人都给请遍了。否则,只怕小皇帝的御案上早已堆满了弹劾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奏章。是以,有头有脸的官员有幸列席饮宴,衔觞赋诗以乐其志;至于那些仍在宦海沉浮的中低层官员也就只能投来名帖,盼望慕容复青眼相中了。
慕容复一提起公务,阿碧顿知自己是不必多费唇舌了,当即又担忧地望了望慕容复,屈膝应了声“是”。待阿碧将整理好的名帖送去慕容复的书房,慕容复已然在桌案上摊开西边的地图,显然是在思考谋划着什么。阿碧动动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过了一会终于忍了下去,转而吩咐厨房为慕容复准备好参茶。
之后数日,慕容复总算恢复了正常的作息。上朝、下朝、结jiāo各级官员、处置各类公务,每日寅时初刻起chuáng、每晚亥时三刻休寝。阿碧恨地直咬牙,可眼见慕容复为明年的一场大战忙碌,她又无可奈何,只得将那红参一个劲地往慕容复所有的吃食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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