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微微一笑,续道:“宫中的向太后贤达宽仁。但凡国之重事,只要老师先行取得向太后认可,办起事来必定事半功倍。文臣之中,翟曼、马涓等皆是一时俊彦;迈哥儿长于经济之道极为难得,也当重用。武将之中有种、折两家,老师亦不必担心。待大理收复,老师当再次提高士兵待遇,更换火器装备,裁撤冗余训练jīng锐,为平灭大辽做好准备。待辽国平定,亦不可马放南山,而应陆军向北、海军往南,直至天之尽头。另有,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只因有了虹吸,百姓才多打了粮食;有了火器,我们才平灭了西夏……”
之后的时间,慕容复一直在与苏轼等人分说国事安排。然而国家大事千头万绪,又岂是这一个晚上就能说明白的呢?直到丑时过半,亲自守在牢房外的诸葛正我来催了第三回,慕容复终是jīng疲力竭地停了下来,最后释然笑道:“老师,走罢!世事变迁,谁又能长胜不败?我辈能做的,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苏轼也知道他该走了,然而他已隐约意识到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时。只见他迷糊着被人扯出两步,又忽而慌忙转身瞪着慕容复失措问道:“明石,你呢?”
慕容复目光平和地望着苏轼,许久方柔声答道:“老师,是处青山可埋骨。”是处青山可埋骨,这一句诗出自《狱中寄子由》,正是苏轼当年因乌台诗案蒙冤入狱时为表明清白所作。如今又由苏轼的学生慕容复在狱中道来,冥冥之中竟似注定的传承一般。
苏轼闻言亦目光平和地回望过来,低声道:“与君世世为师徒,更结人间未了因。”说罢,他便落着泪大笑着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苏轼:与君世世为师徒,更结人间未了因。
导演:闪瞎我钛合金狗眼!
慕容:呵呵!
176、谋逆
一行人走出捧日军的死牢,诸葛正我已在门外相候。而在他的身边,竟还立着一人。此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虽气势凛然却又颇有风霜之色,竟正是萧峰!
原来萧峰在杀了耶律洪基、辅助耶律浚继位后就拒绝了耶律浚赏赐的金银官位,并以此为jiāo换,请求耶律浚不再宣扬慕容复的身世,将萧远山自慕容氏祖坟中挖出的证物如数销毁。耶律浚感念萧峰的恩义,终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并放他离开大辽。
萧峰原以为自己终是为慕容复化解了危局,哪知他刚携段誉、蒋长运等一行人进入雁门关,便听到了赵煦遇刺、首相慕容复意图谋反被捉拿下狱的消息。萧峰不顾旧伤未愈忙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汴京,第一个便去寻了诸葛正我,打算商量劫狱之事。话未出口,诸葛正我便带他来了这里,在死牢外听了慕容复与苏轼的全部谈话。
见到萧峰出现在此,王语嫣显然吃了一惊。只见她立在原地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逐渐平静下来,上前道:“萧先生,表哥当年曾送过你一枚祖母绿的戒指。它的用场,想必萧先生如今也明白了。眼下表哥出事,已将汇通钱庄正式给了我。汇通钱庄愿出一千万贯买回这枚戒指,萧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王语嫣这番话仍旧温柔客气,却独独少了几分亲密。萧峰自然明白为何王语嫣的态度会忽然变化,只见他沉默了一阵方低声下气地问道:“我能不能留着它?”
王语嫣望着他断然摇头,gān脆利落地道:“不能!”
萧峰显然已隐隐猜到了王语嫣的回答,这便轻叹一声,乖乖地从怀中取出那枚祖母绿的戒指递了过去。“王姑娘,戒指原物奉还,一千万贯便罢了。”
哪知王语嫣接过戒指竟道:“汇通钱庄向来账目清楚,这是你应得的,萧先生不必推辞。”
王语嫣这两句不yīn不阳的话终是说得萧峰也心头有气起来,不由道:“王姑娘,我与慕容之间的qíng义只怕你买不起!”
“你们的qíng义,与我何gān?”王语嫣冷冷地丢下一句,这便拂袖而去。
有王语嫣这么一闹,气氛即刻尴尬起来。但显然能够避免与萧峰jiāo流,大伙都松了口气,很快便辞别了诸葛正我离开此地。
直至人群走远,诸葛正我这才上前叹道:“明石生死未卜,大伙的心qíng都不好。”
萧峰闻言只微微摇头,沉声道:“我知道他们都怨我害了慕容,可明明最该怨我的那个人却不怨……”话说半截,萧峰已忍不住沉默,满心地不是滋味。
说起这个,连诸葛正我也只能叹息,半晌方道:“真的不去见他一面?”
萧峰面露挣扎,良久方自嘲道:“还是等慕容先办完正事罢!”如今回想起来,萧峰与慕容复相识十数年,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永远都是萧峰在等待、萧峰在容忍、萧峰在让步。以至于到了生死关头,萧峰竟也习惯成自然了。
“如果那时他死了呢?”诸葛正我幽幽道。
“那就陪他一齐死。”萧峰随口答道。这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这只是关乎一个铜板该如何花销的小事,而并非生死攸关。
萧兄,十几年了,就不能振一振夫纲么?这句话,诸葛正我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幸亏萧峰紧接着便又补上一句。“可我不会让他死!”
诸葛正我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发自内心地感叹:和你们俩结jiāo,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萧兄如何打算?”
“我若现在去见他,说不得便要劫狱,坏了他的大计……”方才苏轼等与慕容复在牢谈话,萧峰其实一直与诸葛正我一起在外面倾听。苏轼等想不到赵煦会答应慕容复令苏轼继任首相的理由,萧峰却已瞬间明白到慕容复是要换一个皇帝。如果说萧峰弑君是临时起意凭一腔血气之勇,那么慕容复弑君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权衡之后的最佳解决办法。“他要去见皇帝,还请诸葛兄助我一臂之力。”
萧峰有此要求,诸葛正我顷刻便明白到萧峰这是要去给慕容复做帮凶。“皇宫人多眼杂……”诸葛正我虽已有全盘计划,可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稍有不慎萧峰便要给慕容复陪葬。
“如有意外,先救慕容!”萧峰当然也明白他有命去未必有命回来。可若要让他在自己与慕容复的xing命之间做个选择,便是给萧峰一万次机会,萧峰也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慕容复。
赵煦的心理素质终是无法抵挡满朝文武的直言劝谏,在蔡京第二次求见劝说之后召见了诸葛正我。不待诸葛正我施礼拜见,赵煦已心急火燎地向其确认:“慕容复的武功果然已经废了?”
诸葛正我一听这话心中便泛起一股莫名的疑虑,沉吟了一会方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官家,的确如此。”
赵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隔了一会方道:“蔡元长回禀,慕容复要见了朕方肯招供。”
此事正中诸葛正我下怀,他自不会忠心耿耿地劝谏赵煦将慕容复移jiāo大理寺,反而答道:“如此,也好。”
却是赵煦一听诸葛正我的回答竟笑了起来。“朕一早便听闻诸葛卿与慕容复私jiāo不错。”
“是!所以微臣一直坚信慕容相绝然不会谋逆反叛。”诸葛正我一脸忠枕地答道,“只要官家见过慕容相,听他解释,官家与慕容相之间的误会便能澄清。”
这个回答虽不中听,却也附和赵煦对臣子的要求,只见他神色莫测地微微一笑,又问:“倘若慕容卿果然清白无辜,是朕误会了他,却当如何?”
说实话,诸葛正我对赵煦这不但希望臣子愚忠,还要反复试探确认的小心思委实腻味。可为了达到目的,诸葛正我仍恭顺答道:“官家与慕容相相识多年素来亲厚,之所以君臣相疑定是小人进了谗言。”这思路正是愚忠臣子的标准思路。圣上必定是英明的,若是圣上有错那也是身边有小人作祟,圣上亦是受人蒙蔽。
“此事已是举国鼎沸,又该如何收场?”赵煦再问。
诸葛正我把头一低,沉声道:“慕容相素有手段,当知如何收场。余者非下臣所能置喙。”诸葛正我统领六扇门,向来不问朝政,这般回答却也是中规中矩。
赵煦哈哈一笑,正色道:“朕召见慕容复不想令旁人知晓,此事你来安排,地方就定在……金明池!”
金明池地处汴京近郊,向来是帝王游玩散心的地方。赵煦有此主意加之方才确认慕容复是否当真失去武功,他心里究竟对慕容复怀着什么样龌蹉的念头,已是昭然yù揭。诸葛正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赵煦竟仍贼心不死。这个时候他忽然体会到了与当年的慕容复一般歇斯底里的愤怒,恨不能这就起身一掌拍死此人。自私、贪权、刻薄、好色,这样的货色连做人都嫌差劲,如何能当一国之君?只见诸葛正我缓缓握紧拳头,静默良久终是应声:“臣遵旨!”说罢,他便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诸葛正我办事果然雷厉风行,短短两日后他便悄悄回禀赵煦,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自从慕容复被冤下狱,向太后便只管带着孝愿在隆佑宫念经避世。数日前听闻内侍来报,她所喜爱的另一皇子端王赵佶竟在玩耍蹴鞠时不慎落水而亡,这念经的时间便又长了许多。而皇后又向来不得赵煦宠爱,是以,当赵煦决意要轻车简从赶往金明池时,身边竟无一人胆敢过问。
待诸葛正我将仍戴着镣铐锁链的慕容复送来宝津楼时,正值暮色四合,近处繁花与远处碧波相映,直将此地衬地好似人间仙境一般。赵煦登上顶楼,遥望这无边景致,等待着曾经最大的对手、如今的阶下囚慕容复前来请罪求饶,心中更是志满意得。
慕容复这一路都被黑布蒙眼,直至抵达目的地方才发现自己竟身在金明池,也是吃了一惊。所谓今非昔比,他才稍一愣神,肩头就被负责押送的两名大内侍卫推了一把。抬眼见到赵煦端坐上位,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慕容复即刻心领神会地跪了下来。“微臣慕容复,见过官家。”
“微臣?并非罪臣?”赵煦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慕容复,意味深长地发问。
“微臣有罪无罪,官家最清楚。”慕容复直起身,淡然回道。他虽已是锁链加身的阶下囚,可望向赵煦的目光却仍旧平和,仿佛他还是那个官居一品的左相。
这些年来,赵煦最看不惯的也正是慕容复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好似一切yīn谋诡计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好似他才是这天下之主cao纵着所有人的生死!赵煦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慕容复四下扫了一眼,忽然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官家纵然是来金明池,身边也该多带几个侍卫。”至少眼前这八名侍卫和四个宫女实非慕容复的一合之敌。
听到慕容复这番关切的话,不知为何,赵煦的心头竟是一软,忽然一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宫女们全部退下。
这八名侍卫之首正是在救驾时有突出表现,被赵煦亲手简拔的朱勇。而他显然有不同的意见。“官家,慕容氏的家传武学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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