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重重地呼出两口气,将充斥在胸臆间的皮ròu焦灼的臭气排出,这才艰难地摇了摇头。他虽面色不佳,可比起他身边那些吐得七晕八素的士卒们,乔峰显然仍无愧他大侠的英名。所谓水火无qíng,战场上以火攻破敌的例子不胜枚举,可乔峰却能确信古往今来的战役中,没有一场火会放得比今夜更可怕。
今夜戌时,十只热气球在横山升空。借着风力在空中漂浮了一个时辰之后,搭乘热气球的二十名宋军将士来到了夏军营地的上空。他们根据原先的计划,将火油沿途倒满了夏军营地。由于天色已晚,已坚持作战整整一日的夏军士卒大都疲累不堪陷入熟睡。而空中打击这一跨时代的战争手段,显然也不在夏军将领的预料之中。整个夏军营地的领空犹如一个赤luǒ的女娘,由得宋军为所yù为。火油引发的火势蔓延地十分迅猛,几乎是在宋军投下火把瞬间,整个夏军营地中就燃起了十条火龙。
乔峰居高临下将局势看得分明,十条火龙囊括了整个夏军营地,细致周到地照顾到了几乎每一个夏军士卒。不少人在睡梦中被夺去了xing命,更多的人带着满身火苗冲出营帐,痛苦地扑倒在地,嘶嚎翻滚直至气绝。偶尔有几名身形特别健壮的士卒奔出军营跳入河中,哪知河水非但不能灭火,火油却可在水上燃烧,那些士卒仍难免一死。在漫天的浓烟中,几个幸存的夏军将领组织起了士卒取水灭火,可当他们发现水源只是助长了火势时,整个夏军军营终于彻底崩溃。
乔峰没有等到种谔救援的人马杀到,热气球便已耗尽了燃料缓缓落地。可他知道,这一战胜负已定!
“若是无事,与我去寻人。”确定了乔峰能站稳,慕容复方才松开手臂。
乔峰只觉方才所见夏军营地的惨烈画面仍在眼前回放,听慕容复语调轻快,不由喃喃道:“慕容,你不怕么?”
“怕什么?报应么?”回应乔峰的,只是慕容复的一声嗤笑。
朦胧月色下,乔峰凝望着慕容复清冷又带着些无所谓的面容,想起在延州时他那句“但愿不会折寿”的叹息,心中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脱口道:“慕容,此事原是我的主意。倘若真要折寿,就折我的!”
慕容复猛然一惊,望着一脸诚挚的乔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却在此时,与慕容复一同行动的队长上前道:“慕容公子,少了两只热气球。兄弟们说,半路着火掉夏军营地里去了,热气球上的四个兄弟只怕……”说到这,他慢慢摇了摇头。
慕容复闻言眉头微微一拧,方才亲见夏军营地化为火窟都无动于衷的他此时竟神色黯然地道:“终究是我cao之过急……”热气球要保持漂浮状态控制煤炉的风力是门大学问,cao作稍有不慎就会将整个热气球烧毁。在这次火攻之前,将士们只cao作过几回热气球,会出事也在qíng理之中。
这些人中论官职乔峰最高,他见慕容复颇为自责,急忙岔开话题吩咐那队长:“将热气球收拾好了,咱们尽快撤离。”他们一行人乘着热气球在空中飘了一个多时辰,降落在了夏军军营的后方。待夏军退兵,他们这些人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得令!”那队长也知深浅,这便领命而去。
“慕容贤弟,你要去寻谁?”乔峰又继续方才的话题。
提起这个,慕容复忽然神色幽微地轻轻一笑,低声道:“你不是亲口答应了种经略,要将那徐禧擒来三刀六dòng给经略出气么?”
乔峰自然不会相信慕容复要擒徐禧只是为了他对种谔的一句承诺,然而他却并不出言反驳,只温和地望着慕容复微微而笑。不知从何时起,乔峰特别喜欢看到慕容复这种庙算无遗充满自信的神qíng。仿佛只要还能见到他这么笑,再糟糕的局面也总有扭转的机会。
夏军对永乐城的进攻原本是昼夜不停,在慕容复一把火烧了夏军的军营后,当晚承担攻城重任的部分夏军成了少数的幸存者之一。眼见后方失火,夏军的军心自然崩溃,种谔所率的几千人马轻易就将那些夏军杀退。而原本困守永乐城的宋军在守城大将曲珍的带领下及时出城作战,与种谔的队伍来了个里应外合。鄜延军不愧是西军中最qiáng的队伍之一,纵使被围困数日断绝饮水,只要尚有一丝希望,他们仍打得十分勇猛。这一战,围歼夏军数千人,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当曲珍与种谔胜利会师,两名西边名将不由相对无言。他们心里都明白,纵使解了这永乐之围,宋军却也同样死伤惨重。几代经营开创的平灭西夏的好局面已被徐禧一人破坏殆尽。
而徐禧的智商同样没有超过慕容复亲手给他划定的“80”上限,他贵为四品大员,竟在乱军之中偷偷换上了士卒的军服,妄图抛下这烂摊子趁乱逃跑。
徐禧是被乔峰生擒的。
原来乔峰一行人下了热气球,赶路就只靠两条腿。待他们赶到永乐城外,夏军已然溃退。乔峰等人在慕容复的指点下自乱军之中夺了几匹快马向西南方搜寻,居然很快便见到三五名宋军士卒拥着两名骑着马的士卒奔逃。宋军如今大举反攻,他们这一行人不但不参战反而向反方向逃跑,而为首的两人虽骑着马却穿着普通士卒的军服,自然十分显眼。乔峰见了他们,也不需慕容复提醒,当即打马上前,举臂将徐禧自马背上拎了下来。
见到乔峰一行人打着宋军的旗帜,几乎失禁的徐大人即刻放声大叫:“大胆!放肆!本官是四品给事中、鄜延道总管徐禧!”
听到“徐禧”这两个字,慕容复即刻打马上前,用手中的马鞭挑起了他的下颚。两人四目相对,慕容复目光深幽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徐禧却是色厉内荏冷汗淋漓只断断续续地大叫:“本官……本官是官家钦命……”
他话未说完,与慕容复同行的几名宋军已然自徐禧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翻出了他的官服与印章。慕容复侧目一望,满意地点了点头,忽而一掌落在徐禧的后颈将人劈晕了过去。做完这些,他才又转向与徐禧同行的另一人,笑问:“李中正,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原来此人正是与徐禧同时被宋神宗指为“特派员”前来鄜延道指挥作战的宦官李舜举。
此刻正值丑时方过,天色黑沉。借着那一点朦胧的月色,李舜举只觉眼前的慕容复神色冰冷至极,不似活人却好似自幽冥深处爬回来的索命恶鬼。李舜举登时心虚气沮,再说不出话来。
乔峰策马到慕容复的身侧,低声问道:“慕容贤弟,你有何打算?”
慕容复低头看了被乔峰随手扔在马背上的徐禧一眼,那一眼冷酷地好似在看一条死尸。“政治是战争的延续。这一仗我们输了,那么剩下的就是追究责任。官家英明神武是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别人。徐禧战前夸下海口,如今遭此大败已成弃子,与其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乱军里,不如留给我废物利用。有些话题就好像ròu骨头,该抛出去的时候就该抛出去,省得那些疯狗上来咬你。”
乔峰于政治实在青涩,只听得云里雾里。李舜举闻言却是暗自心惊,实料不到慕容复一介少年竟能将朝堂上的争斗看得这般透彻。触到对方扫来的眼神,他即刻正色道:“徐禧好大喜功不通兵事,咱家也曾多番相劝,可惜他不听劝谏乃有此败。今夜得将军相救,咱家定要上奏官家,治徐禧之罪!”
李舜举这般知qíng识趣却是省了慕容复不少口舌,他当即抱拳笑道:“如此,先恭喜李大人突破重围死里逃生!”
李舜举笑容尴尬,乔峰却知道李舜举既已“死里逃生”,那么这徐禧必然是“战死沙场”了。
元丰五年九月十八夜,种谔率五千鄜延军攻破夏军大营,永乐之围遂解。十九日清晨,种谔率军进入永乐,极目所见尸横遍野死伤枕藉,qíng状之惨烈触目惊心,西北名将种谔失声痛哭;而负责制造热气球立下破敌大功的慕容复急怒攻心当场口吐鲜血,自马背上跌了下去。二十日夜,天降大雨,永乐新建城墙浸水后坍塌,宋军幸得慕容复一言提醒,及时撤离永乐城,未有人员伤亡。永乐一战,宋军损失士卒、辅兵、民夫等十余万,给事中徐禧、转运使李稷、钤辖高永能等人死难,自此大宋不但失去了一举平灭西夏的唯一机会,更令修筑永乐城池的万贯资财打了水漂。此役之后,宋夏双方皆元气大伤,宋军再无力发动大规模攻势,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慕容复在大军开往银州的当日清醒了过来,那时他已昏迷了整整三日。见到慕容复清醒过来,邓百川自然是欣喜若狂,公冶乾却跪在慕容复的榻前低声道:“公子爷神机妙算,公冶乾心服口服!从今而后,公冶乾唯公子爷马首是瞻,若有丝毫违令,犹如此刀!”说罢,他随手将手中的一柄钢刀折成了两段。
邓百川听公冶乾发此毒誓不由面露不忍,慕容复却无动于衷,只语气低幽地道:“公冶二哥,你我兄弟同心,方可成就大业。”
公冶乾没有答话,只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起身向门外走去。直至走到门口,他才轻声说道:“公子爷,死的那些都是宋军将士,你又何必伤心成这副模样?”
公冶乾走得gān脆利落,慕容复却是一连串地咳嗽。邓百川急忙为慕容复递上热水,口中劝道:“公子爷,公冶乾无心之言,请公子爷恕罪!”
慕容复低头就着邓百川的手喝了一口水,喃喃道:“邓大哥,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邓百川无言以对。这些时日以来,他在军中与宋军的将士们出生入死结下了深厚的qíng谊,是以慕容复自掏腰包制作热气球救援永乐,他全力相助。只是如今听公冶乾再度提起慕容氏的复国大业,他心中又十分矛盾,好似对不起已故的慕容博。隔了半晌,他只无措地道:“公子爷,慕容氏祖上历代英雄……”
慕容复无力地摆摆手,闭目躺了回去。“邓大哥,我累了。”
邓百川却不是公冶乾,听慕容复的语气微冷,他登时热泪盈眶,当即跪下道:“公子爷,邓百川知道公子爷心善……只是,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为什么呢?”慕容复低笑着发问,“我为什么非要牺牲成千上万人的xing命成就我这‘一将’的令名?为了复国么?那么,复国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扬名立万?要名扬天下,未必非得复国不可。为了唯我独尊?我身在江湖逍遥自在,一样不用仰人鼻息。那么,复国究竟为的是什么?邓大哥,你能告诉我么?”
邓百川哑口无言。
“邓大哥,这次来边关,我见识了很多。有些事,我该好好想想。希望邓大哥也好好想想,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慕容复最后叹道,“出去罢。”慕容复知道要令如邓百川这等传销中坚分子幡然醒悟那是很难的,只是邓百川毕竟不是公冶乾,他总想努力试上一试也好过总是孤军作战。
邓百川一头雾水地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正要走,种师道与乔峰又闯了进来。只见乔峰皱眉道:“慕容贤弟,听说你醒了,我们来瞧瞧……”话说半截,人未走到近前,已迫不及待地转入正题。“杀人不过头点地,那徐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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