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中宫之君无法言表得害怕起来,渐渐从那等母子分离的痛苦中清醒过来。她又一次害怕起自己的孩子来,在无数个夜晚里,她正是这样惧怕着这个孩子。
即使马上能脱离苦海,可这份罪孽依旧长伴吾身。为什么即便是到了现在也不放过我呢!中宫在心里嘶喊着。一个抬头刚好对上了源氏公子痛苦悲伤的眼睛。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这样望着自己,中宫颤抖着身子忍不住往后缩去——
“萤宫殿下!”中宫流着泪对另一边喊着,吐露得每一个字都在发抖,“请您将东宫殿下带下去!”
“不!不要过来!”
泉皇子殿下满是惊恐地盯着萤。此时的他正是一只受伤的幼shòu,害怕着来自任何一方的伤害,只有母亲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可是母亲却要离开他了,近乎是本能得东宫无力地保护着自己。
萤宫殿下皱着眉看着前方的撕扯,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抓住了东宫的手臂。东宫殿下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怎么也脱不开手臂上的力道。
这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萤宫的眉头几乎都要打结了。他大声地喊了一声:“泉!”
这一声终于让东宫冷静了下来。他惊恐地盯着扯住自己的兄长,心中恐惧淹没了此时所有的神智。
好可怕……
为什么,好可怕……救救我……
如此念头如海啸一般吞噬了泉殿下。少年的身躯在发抖,可怜得让人不敢直视。萤也有些心软,手上的力道轻了一点,决定不要用如此粗bào的方式带走东宫殿下。然而就在松懈的一瞬间,东宫推开兄长,转身又往中宫那边扑去。
萤眼神一暗,往前一伸手要去抓人。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遭到特别激烈的抵抗。此时的东宫忽然就顿住了身形。
这只是因为,东宫看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眼神。
充满了恐惧、害怕,嫌弃,却又是不舍的……名为厌恶的眼神。
那隐藏在黑暗中,幽深的注视让东宫感到如此陌生与不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这不是错觉,他万般确定。没有缘由的抛弃最让人不解,可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让人难堪的秘密,会让一个母亲害怕自己的孩子呢?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公卿只看到东宫殿下挣扎了一会儿就被兵部卿宫殿下不忍地揽着肩膀带下去了。
中宫落发的仪式终于得以继续执行。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声声祈祷与哭泣中,与外面白雪一起,轻轻落在了地上……
·
萤把东宫带出来,屏退众人,来到了一个寂静的角落里。寒风呼呼地chuī着,恍惚的泉皇子殿下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他抬头看了萤一眼,瞳孔剧烈地收缩。接着对着萤宫殿下,接着发泄的力度拳打脚踢起来。萤挨了他几招闷拳,然后就握住了泉的双臂。
东宫殿下被锁住了动作,恶狠狠地盯着萤宫。然后死咬紧牙关,开始呜呜地哭。压抑着声音的哭泣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无论怎么样的笔触都都描绘不出一个孩子即将失去母亲的痛苦呀。
泉只管哭着,哭到后面眼泪都流gān了,依旧停不住这等悲伤。
原本想等他冷静下来就把他送回朝阳舍的萤深觉无奈,拉过东宫的手决定把他带到陛下那边去。泉皇子殿下也没有挣扎,满脸泪痕地被萤宫牵着走。
到了清凉殿,得到消息的朱雀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看到泉那副样子他甚是疼惜,揽过东宫的肩膀,半搂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一番宣泄,东宫已然jīng疲力尽。痛苦的画面他不想回忆,朱雀的怀抱正如一个可归的港湾,让他可以放下防御放心地依靠。东宫把自己的脸埋进朱雀的怀抱,留着一个背影给萤宫殿下。
见到泉如此乖顺的模样,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迎上朱雀的眼神,也不知该做如何表qíng,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朱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决定先把泉皇子带进去。
“你要留下么?”
“不了,法会既然结束,便回府吧,”萤宫的表qíng有些疲累,拧着眉头,他摇着头说:“估计泉现在也不想看到我。”
朱雀有点为难,最后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便在门口与萤道别。萤目送二人进入殿内,然后收起自己的表qíng,面容冷淡地离开了。
·
又改新岁,宫中到处举行着内宴,踏歌等,十分热闹。可惜,藤壶殿下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她只是愈觉得人世无常,日日勤加诵经祈祷以修来世之福而已。如此,果真觉得心中安慰一些,而从前的诸多烦恼生活似乎也变成很遥远的事qíng。
她不仅在日常念经的堂中修行。有时更特别到新加盖的佛堂里诵经。即便是到了年初一的时候。这里也丝毫没有新年景象,不过几个平日亲近的下人没jīng打采地伺候着,显得异常沉闷。
正月七日为白马节会,宫中倒是照例牵来一匹白马。有些侍女便在那观看,回想当年,公卿大人们无不竞相来拜贺,此时却都避开来。世态炎凉,趋炎附势,这也本是人之常qíng,无可如何啊。
倒是源氏之君经常独自一人来此处,正所谓同病相怜,有心人一人抵千人。这样的诚意来访,也叫侍女们深深感动,喜极而泣。
虽然chūn季的任秩时分已经来到,可是三条宫里的这些人却无一人得到应赐的的封赏。按照惯例,中宫之君在受年俸的时候,也应有名义上的晋封才对。可是今年上面却无一表示。这也难怪有人鸣不平了,虽云出家,可不意味着中宫的地位也随之取消,或应当停止封邑。
可是,当权者竟以皈佛入道为借口而对她的待遇多所改变。中宫本身虽已看破尘世,但看到下人们愤慨不平的样子,心中有时也不免有些不愉。
这便是后宫一些难看的小把戏了。不过是一时的打击报复,愤恨迁怒而已。想来一些人的怒火还没全消gān净,趁机也要挫磨别人一番。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尚侍之君在家中修养一直都没有见好。竟也传出了想要皈依的念头,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便也辞去了御匣殿尚侍的职位。
尚侍又变成了原本赏罚分明的那位宫侍,中宫这里暗中受rǔ的窘境也很快被解决了。
这之后,中宫便能一直安心的修行了。出家之后,她反倒能坦然地回忆起东宫的样子了。虽然为了避免伤感,依旧不愿见到孩子。然而她对东宫的未来还是放心的。
她曾经得到过保障,泉皇子殿下必然会按原本顺遂的道途一路走下去。中宫之君已然得到消息,在佛事法会之后,陛下宣布将东宫搬入清凉殿中,一应待遇与自己等同。
于愿足故,她更加勤奋于佛事,为了爱儿祈祷念诵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藤壶呢……我真得觉得她不是一个很果敢的人,总有点黏黏糊糊的。
囧,检查的时候发现把美貌打成了眉毛。。。脑子中浮现出一张毛茸茸的脸,o(╯□╰)o
第113章 难安
没有参加白马节会的,还有兵部卿宫殿下。
年节里忙乱,萤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长辈们待在一起。这一日好不容易空闲下来,难得与承香殿女御在一起说些闲话。
正月里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下着雪,并不是很大,只能薄薄积成一层白霜的样子。母子二人并不刻意相谈,有时话语安静下来,就坐在一块儿赏雪。
“东宫殿下,他还好么。”
“上一回见到一次,人还有些憔悴,想是真的伤了心。”
承香殿摇头叹息,“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呀。”
萤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若是没有差错,便按原来安排的那样进行。”
“哦呀,可真是铁石心肠的男人,”承香殿嘲了一句,继而问道:“明知这么做一定会惹恼陛下,也要义无反顾么?”
“正是这样,”萤面无表qíng,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qíng。
承香殿越发无奈了,“可是陛下是一个十分心软的人啊。”
“所以我在赌……”没等承香殿说完,萤就接上了回答。在母亲有些讶异的眼神中,萤原本坚定的神态露出几不可查的动摇,“我在赌……朱雀到最后会对谁心软。”
“你没打算瞒着他么?”
“从未这样想过,若不将自己也放入这棋局中,做这些便没有任何意义。”萤将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虽然是一场幼稚胡闹的试探,我也想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承香殿移开目光,心想这可真是一个倔qiáng的孩子。就算是再jīng明的人也不能立马判断出当前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而世间很多东西,也不是非黑即白,能用明确的标准去评判。
承香殿将萤宫殿下教导成人,看着他成为一个独立可靠的优秀男子。这个孩子的人生已经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很多事qíng她已经帮不了他。即便隐隐不安着,她依旧是选择站在儿子这一边。
这大概就是身为一个母亲,最让人的感慨的地方。
“不过啊……你让我去做的那件事,现在想来还是后怕呢。”承香殿半开着玩笑半认真说着,“怎么可以让母亲我去威胁当今东宫的生母呢!”她露出抱怨的表qíng,表达着自己当时并不qíng愿的心qíng。
“母亲……受累了。”从容如萤宫,这些年也越发应付不来这位点似嗔似喜的表qíng了。只能苦笑着道歉。
承香殿对他挥了挥手,“哎呀,若说身为先帝的妃子,我与中宫一样都是身怀罪孽的人呀。谁都好呢,只有我是最没资格去做这件事的。”
萤宫殿下波澜不惊的神态终于变了,“这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承香殿打断儿子的话,“欺骗就是欺骗呀……”
萤心中甚觉懊悔,当时竟没有考虑到母亲的心qíng,就让她卷入到这场没有缘由的争斗里。不过承香殿对这件事已经看开了,并没有真的为此介意。她伸手拍了拍萤宫攥紧的拳头,笑道:“你也不必为此自责,当初答应你也是有条件的呀。”
“若是得到机会,儿臣必带您回九州。”萤宫语气坚定地许下诺言,神态比方才坚定多了。见此,承香殿十分安慰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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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被人默默cao控着的风bào似乎已经达到了尾声。
此时的朝堂可说是两败俱伤,因为尚侍的事qíng,扩充后宫的事qíng一时陷入了停滞。原本松散闲适的后宫一时严厉起来,人人自危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龙颜。
左大臣一方大约是最让唏嘘的。自中宫宣布出家后,他再上了一份恳切的致仕表,便成隐退的样子,并不经常出来见人了。
失去了入主后宫的机会,右大臣一派因为此事在朝堂中抬不起头来。又无耀眼如源氏那般的人物,叫人无条件的言听计从,一时皆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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