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有什么好犹豫的!”弘徽殿很不耐烦右大臣这样磨叽的犹豫模样,出言打断,“他们家既然愿意为东宫效力,就应该献上自己的一切,不过一个懵懂的孩子而已,怕什么!”
“……那你那两位妹妹,又作何打算呢?”
“自然也是要进宫的,不过晚一些时候罢了。等东宫明白,身为母亲的我是真心实意为他打算的时候,又怎么会不接受她们呢?”
看着女儿志得意满,已然掌控住全局的模样,右大臣心中只觉得滑稽悲凉。弘徽殿初入御所时,与今上也曾qíng投意合。可随着这御所中的后妃愈多,她与今上的隔阂也愈发重了。而到了桐壶更衣出现是,弘徽殿终于爆发,处处与今上光明正大的作对。
曾经也清丽可爱的眼睛里,已经找不见任何的温柔与善意,而是令人胆寒的算计和无qíng。
最后,右大臣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只说自己会派人去探一探qíng况。弘徽殿女御看出了自己父亲的犹豫,她用着如寒冰一般的语气告诫道:“父亲大人,您知道的吧。为了我们藤家的荣芳百世,也必须将东宫掌握在自己手里,容不得半点犹豫。您雷厉风行一生,不会在这个时候心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意义上,这章里的人物心中肚子里,都怀着毒物。
第43章 怅然
这世间,最苦莫过于女儿家。诞生于世,竟无一点自由可言。若生在那山野烂漫,尚无琐碎的礼节加身,或能无忧无虑。在chūn心萌动之初,找到个痴qíng郎儿。可这贵族女儿里,却只能锁在深深庭院里,若碰到个有qíng有义的也罢。但若嫁个风流成xing,毫无半点可取的负心汉,这一生可真是悲苦不已。
东宫殿下虽并非这样负心薄幸之人,可他身后所附之重,却是常人难以体谅的辛苦。
弘徽殿的打算,萤皇子殿下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却是东宫。
这日,萤皇子正处理着公务,就听到外头有人掀帘来报说是东宫殿下到了。还未等他说快请,朱雀就已经急匆匆的进来。
“萤,母亲有意让我迎娶你的妹妹。我思来想去很是不妥,我们快想想有什么办法。”
“我妹妹?”四皇子一愣,确认了一遍,“你是说,我舅父的长女?”
“正是……”
四皇子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可真是滑稽,也不知道弘徽殿知不知道今上也曾有一样的打算,却被拒绝了。本想此事已然了结了,这会儿竟又闹出一桩来,可真是巧得很。不过,弘徽殿右大臣可没有陛下那般好说话。用qiángbī迫可一直都是他们擅长的本事。
想来,朱雀刚得到消息就往这边赶来了。
东宫没注意到四皇子怪异的神qíng,犹自叹气道:“唉,我也不知她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诶?朱雀不想娶么?”
“我并无此意……”朱雀摇摇头,对上萤的视线又怕他误会,忙又解释道:“啊,我并不是说大将的女儿不好,而是……不想就这样害了一个无辜女儿。”
这俗世里,多以自身喜乐为上,丝毫不念他人者多矣;怨愤他移者亦多矣。若有势者方能抗衡一二,更多的却是弱者无辜,被挫磨至死。萤待朱雀至诚至意,若此时因为自身之故,连累了萤的长辈亲眷,这让朱雀如何过意的去?
这一番话说得萤殿下心绪翻腾。他停下笔下动作,望着朱雀的侧颜发呆——此时的朱雀正微微蹙着眉,映着屡屡愁思。当若池莲蒙雨,气质清雅飘渺,让人心生无限向往爱怜。无论东宫什么样子,四殿下总觉自己看不够,都深切的迷恋着。一时不见便想得厉害,恨不得时时都在朱雀的身边。
他想起自己心中那点不可告人的qíng思,日日翻腾无处排解。恋着眼前人,想起与他平日相处种种只觉得甜蜜。可他对自己的心意又一无所知,不能回报以相同的感qíng,又让萤殿下倍觉苦涩。想到若朱雀有一日心有所属,不甘愤怒又压得四殿下喘不过气来。熬不住心中泛滥汹涌的浓烈感qíng,皇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朱雀……难道就没有娶亲的打算么?”
东宫殿下沉默着,萤皇子手中的那只笔快被他捏断了。
“没有……”良久,朱雀吐出一句,“虽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我确实没有娶亲的打算。”
四殿下手一松,脸色稍暖,状若无事地放下手中的毛笔,听东宫殿下继续说下去。
“嫁给我……必是要受到折磨的。那些女孩子们何其无辜,我怎么能要求她们受到和我一样的困苦呢?而母亲与外祖父,终是我的族人,便是……”说到这里东宫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痛苦和失望的神色,“我的身上流着母亲赋予我的一半血液,我不能抛弃它。”
少年时,何曾不慕少艾?只是那些酸甜的心意如今不过是泛huáng的纸笺被gān巴巴地收在一个盒子里束之高阁。偶尔,过往的岁月里无意一翻,掉落出一两片心意来,却再也没有重新好好描摹的勇气。
而毁掉它们的,是自己身上用不可抛弃的烙印。纵然痛苦失望,也不能就此否定自己半个人生。那便咬牙自己走下去吧。
萤殿下垂眸,他自然想到那日在昭阳舍翻到那本旧事迹的小事。想来那时的东宫就已经下了如此决心,所以才那么坦然的,毫无怀恋的将那旧诗稿重新收起来吧。四皇子知道朱雀没有说假话,但心中漏了一个缺口般的无助伤怀依旧不能排解。
他挪开自己与东宫之间的矮几,扯住东宫的衣袖一角:
“那……若有子嗣相bī……你又该如何自处?”
“我尚不能自保,如何敢言子嗣之望?”东宫笑中藏苦,拍了拍萤皇子的手,“更何况不是还有你,还有光和五弟么。”
四殿下不答,只反握回去,轻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朱雀已经不知多少次被这样坦诚的四殿下宽慰了,他任由四殿下紧紧抓着自己,腾出另一只手来,刮了刮萤皇子的鼻子,“那,你要不要这辈子都陪着皇兄?”
萤皇子的心猛烈地狠狠震颤了一番。他惊愕地看着东宫,耳边轰鸣着方才的话。一股qiáng烈的冲动涌上来,让他简直不能再冷静自持下去。四殿下几乎就要说是了,几乎就觉得自己的心意终于可以明示了。
“哈哈哈——皇兄逗你的,”看着四皇子惊愕呆愣的面庞,朱雀忍不住大笑起来,“若能见到萤平安喜乐,子孝妻贤,我便觉不枉此世了。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请萤快乐无忧的走下去。”
嚣张震动着的心跳归于平和,带来比方才还要沉郁的失落。四殿下捧着那颗飘忽的心,收起眼中的qíng绪,默默缩回手不说话了。
那天晚上,萤皇子又梦到东宫了。
梦里的自己似乎比现在更高大一些,可以用一只手臂抱住朱雀了。梦中的四殿下揽着朱雀的肩,将他抱起来。东宫凌乱的长发随着动作蜿蜒而起,如山涧流水。
脆弱修长的脖颈扬着,有一道十分赏心悦目的曲线。明明什么都听不见,可他微张的唇却仿佛发出让四殿下怎么都不愿醒来的妙语。梦中的东宫睁开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柔柔的,轻轻浅浅的看了萤皇子一眼——
这一眼的风qíng,仿佛在说:“你,要不要一直陪着我?”
四皇子殿下在深夜的一片静寂中醒来。梦回之时销丨魂犹在,也同时带来更深更广的怅然若失。
……
朝堂之中总是出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本来,右大臣因为许多事对内府大人心生不满,却又不敢得罪。总是时不时刺一刺,奈何内府大人滴水不漏,除了看不顺眼也毫无办法。可近日,朝堂上明眼人都看出来右大臣在极力拉拢甚至讨好内大臣。
架势和力道比之以前,只大不小。这又是何种缘故?
没过多久,弘徽殿便以宫中牡丹盛放为由,举办了盛大的宫宴,邀请各家公卿女儿入内赏花。花宴上,女儿家们赋诗作画好不欢快。弘徽殿女御更是直言,内大臣长子之女,唤作梧桐姬的女公子最有诗qíng画意,还送她一个qíng若牡丹的评价。
这番一动作下来,谁都明白了。弘徽殿与右大臣是打算为东宫迎娶内大臣的孙女呢。
还不知其他人如何反应,内大臣的长子,大将大人可是真愁了。当时,他也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东宫,结果被父亲点醒。如今,又来了这么一遭,可如何是好?看着自己抱做一团哭泣的妻女,大将苦着头皮去找父亲拿主意。
内府大人看着耸拉着个脸的长子真是满心不耐烦,嗔骂道:“你怎么还没有你妹妹聪明!”
“是是是,白茶姬是兄弟姐妹中最像父亲的!儿子愚笨,还请父亲教教我吧。”大将大人为人十分憨厚,自知在天分上不如承香殿那般机敏。便时刻遵从父亲的命令,从来不敢忤逆。
“唉,罢了。”内大臣翘了翘胡子,对儿子说:“当初我们既然拒绝了陛下,现在当然也不会答应。你也不必惊慌,只每天做出被bī的毫无办法的样子,自有陛下宽宥,帮你解围的。”
“这可是真是太好了!今上果然是一位仁慈的人主啊!”大将热泪盈眶,长舒一口气,终于把心中那块石头给放下了。
内府大人暗暗瞪了这个天真的儿子一眼,心道:以后的时间里有的你熬呢,看在你这么天真的份儿上,你就再多熬一段时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萤殿下表示宝宝心里苦——
东宫现在还只是个不婚主义者,四殿下你任重道远啊
这几个星期的收藏和留言都没怎么涨过,我也心里苦,废掉的颈椎更苦TAT
第44章 茫心
诚如内大臣所想,大将这一段时间过得可真是苦不堪言。
面对右大臣如威bī利诱的示好,他既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得罪人,也着实不愿答应这样有去无回的请求。
朝堂上那些留言也是愈演愈烈,仿佛这两家结上两姓之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有人连贺礼也准备好了。而弘徽殿那边的邀请也是越来越频繁,大将让女儿装病躲过各式的邀请,弘徽殿马上就派宫中的御医前来慰问看诊,做足了关心姿态。
父亲与他所说的转机左等右等也不见踪影,急得大将大人嘴上冒出一圈水泡,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终于,熬不下去的大将大人哭着跑到父亲面前求助。无助的话语里,有带着一点埋怨:早前说好陛下会出面解决此事,为何迟迟不见动静,父亲难道没与今上属意过么?
内大臣听出儿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冷哼了一声,“我去暗示属意什么,又不是我的女儿!”
知道自己又说错话惹恼了父亲,大将忙不迭的赔罪。奈何求了半天,内服大人还是气哼哼的不说话。大将大人无法,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坐在一旁的四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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