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并不知晓萤殿下这几日为何这般高兴。萤皇子一直都与往常一般,朝会结束后会留在清凉殿陪伴自己。有时是讨论政务,有时探讨一下学问。就算是无话可说,分别做着自己的事qíng,也觉得气氛无比美好。
唯一不一样的,那就是朱雀觉得萤似乎总是在注视自己。用那种十分温柔的,缱绻的,看qíng人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有时两人靠得近一些,他偶一偏头,就能看到萤皇子眼中盛满的qíng意。只是再仔细看去,便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年轻的人主为这样的发现感到惊悚。下意识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一些错觉:怎么可以这样误解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兄弟呢。可是,偏偏越是这样想,便越觉得不对来。朱雀留了心,总是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回想起之前的来往,萤对二人之间触碰的喜爱,那种半认真半玩笑的暧昧戏语,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十分荒唐的答案。朱雀越想越心惊,只是望着四殿下过于美好的侧颜,他便是有万般的疑问与顾虑都说不出口了。
朱雀尚在疑惑萤皇子对自己的感qíng,但这样刚刚起了苗头的疑虑很快就被其他的事qíng所代替。某日,他与萤皇子讨论政务至深夜,方准备休息。就听到宫人匆匆忙忙跑进来的声音。
那名宫侍脸色惨白,跪在两位殿下面前,用无比慌张颤抖的声音禀报说:源氏公子的夫人葵,在方才离世了。
***
葵姬夫人自怀孕以来一直都深受折磨。许是中了邪魔的缘故,这些日子以来异常痛苦。全家上下也跟着终日惶惶。这种qíng况下,源氏之君也不敢怠慢,故而时常召集法师在自己房里举行佛事。果然,一类妖怪生灵皆都献身道名,却只有一种十分固执的附着在夫人身上不肯离去。
然而,请了yīn阳师前来占卜,也说不出是到底何种缘由。病人只能哀哀哭泣着,时而又窒闷苦喘,甚是难受的样子。如此被反复折磨,葵夫人腹中的胎儿受了惊动,竟是要生产了。那种痛苦模样叫人看了甚是心疼,几个人合抱着她也不能减轻这样的痛苦。只这样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来。
总算是母子平安,几位法师也松了口气。众多人尽心看护,到底也是有惊无险,觉得大概不至于出什么差错了。虽然,法事祈祷依旧在进行着,但是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新生儿上面去了。对产妇方面的注意也松弛了一些。
而就在后半夜,府中俱静的时候,葵夫人突然气喘痛苦起来,等不及给人报信,她就断气了
这样的打击可真是太大了!左大臣夫妇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乎哭死过去。源氏公子也深受打击,跪在妻子身边,神思恍然久久不能回魂。
朱雀与萤皇子听到消息也是无比震惊,忙追问此中细节。可是那宫人似是听到一些及其不好,有rǔ贵人声誉的传闻。惊慌之下,支支吾吾的,越发语焉不详。二人察觉到此事中含有蹊跷之处,便不再追问,挥手叫人退了下去。
“此中怕有隐qíng,我回三条院一趟,看看是否能探到些消息。”皇子拿过外衣穿好,正好衣冠,对朱雀说,“还请皇兄替我备下丧仪,派使者前去慰问吊唁。”
“嗯,我自然是知晓的。夜间露重,你骑马可要小心。”
“恩,我知道。”
四殿下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只给了朱雀一个眼神便转身离开了。那深邃一眼,看得朱雀心中一跳,不安困惑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
帅宫殿下回到三条院时,野山幸平已经坐在一边等着了。他眼下青黑,哈欠连天,脑袋忍不住的点着——明显是半夜被人叫醒的。皇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野山迷蒙着眼睛看了一眼,才拍了拍自己的脸坐直了身子。
“辛苦你了,”皇子在对面坐下,“我刚收到消息,这其中可是有隐秘?”
“的确是有,”涉及到活生生的人命,幸平也收起了平日嘻嘻哈哈的不正经模样。他深吸一口气,道出其中详细,“先葵夫人……可能是被六条夫人的生灵害死的。”
“什么!”
“确实如此,左大臣府上敲敲打打半个月我便察觉不对。联系之中暗线询问,才知葵夫人被妖魔所扰已经很久了。而那些被bī化的灵体里,有人看到了先东宫的生魂。”
听到这话,四殿下的眉头紧紧锁在一处,示意小野山大人继续说。
“而听守在葵夫人身旁的侍女说,时常会看到葵夫人痛苦得打滚的模样。那样子,仿佛是有人在殴打她一般。偶尔也会听到一个十分怨毒的声音在耳边rǔ骂。”
“我去找做法事的法师们了解过,这日日作法本是可以驱散恶灵的。但是奇怪的是,到了紧要关头里头传来命令叫人停止诵经驱魔,说是葵夫人听到这些声音头疼难忍,就赶快叫人停下来。但是……传下这命令时,近侍分明看到了六条夫人的脸,那说头疼的声音也是六条夫人的。”
幸平大人所说句句属实,四皇子拧着眉头思量了一会儿,问道:“六条院那边是何种qíng况?”
“恩,着人打听,据说是病得厉害,已经数月不曾露面了。”
“二皇兄近日可曾去过六条院?”
“六条女公子入选斋宫时曾去过几回,但葵夫人病后便不曾前往了。”
“此事慎重,叫人万万不可宣扬出去。六条院那边你还需在探,若千真万确……先东宫夫人恐怕不能再继续留在御京之中了。”
“是,遵命。”
四皇子叹了一口气,让野山大人好好回去休息。他一人枯坐到了天亮,宫门方启,便入宫面前朱雀。朱雀听得萤将这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心中也是万分感慨:“这陷入qíng爱之中的嫉妒怨恨之心,原是这样的可怕么?”
四殿下看着轻声感慨的兄长,恍然想起qíng窦初开之时的迷茫与痛苦来。那时的他尚是幼嫩,未曾领会红尘纠缠之苦,但是以后呢?日后只会有更多的困苦相伴,而四殿下隐秘的qíng感此时连诉诸于口的机会都不曾有。那种不甘心的感qíng,萤如同许多求而不得的人一样,体会的万分真切吧。
半晌,萤皇子殿下敛下眉目,低声附和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葵夫人真的很无辜啊,对六条夫人怒其不争!最后,心疼我们的萤宝宝
第53章 烟消
葵夫人死讯传出,各处风闻前来吊问的使者络绎不绝。祭吊的宾客挤满了一屋子,也无人通报。到处显得十分喧扰,而家人们的哀痛更是难以言喻。由于之前也有人被妖魔附身而气绝的事qíng,所以暂时未敢移动躯体,静观两三日,颜色愈变只好绝望。
源氏之君除了哀悼死者之外,更为另一件事qíng所困扰。故独自痛苦,对世事感到万般灰心。虽许多人都前去安慰他,可是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言语了。桐壶院也深感悲伤,曾亲自前来吊慰。这虽然是无上光荣,但终抵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出殡那日,两位老人家悲伤得连站都站不稳,只一味痛哭。老夫人更是哭死过去,不愿将女儿下葬。那场景,人人简直无不为之鼻酸落泪。
丧礼直至黎明才结束,远处不知何处飘起缕缕青烟,仿佛在温柔而安静地接引着亡魂。源氏呆呆望着天际,回想起近年种种,心中充满无限悔恨。为何自己风流成xing,却盼望她给予宽容呢?谅她必以自己是个薄幸寡qíng的男人而含恨饮终。只是,如今一切业造已成,悔之晚矣。
萤皇子以今上使者的身份前来凭吊,见众人散去,源氏公子依旧茕茕仓皇的模样,心中不免叹息。他走到光公子身边,安慰般喊了一声:“皇兄……”
“是萤啊……”光没有神采的应了一声,复尔又凝睇远空。
“请皇兄节哀。”
“是啊……人已亡兮青烟去……是该节哀,”光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可真是比哭泣还要悲伤。这个男人笑着笑着,终于悲嚎出声。声声哀戚,叫人心碎,“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这样的惩罚不降临在我的身上!为什么,要伤害那个无辜的人,为什么……”
萤殿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痛哭出声的男人。他不由想到,若是朱雀也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从脑海中浮现,就被萤果断的掐灭了。
他绝不允许朱雀以任何形式离开自己,若是有什么可恶的神明想要带走他的话,便是斩断通往极乐世界的通道,他也要把朱雀带回来!
源氏真的是太过伤心了,在原地哀戚许久都不能恢复冷静。此时天降小雨,细细碎碎断人心肠。留在此处终不合适,萤殿下叫下人送来雨具,扶着源氏公子上了牛车,嘱咐人小心照看才踏上回去的行程。离去前,他似乎有话想对光公子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撑着伞离开了。
回到三条院,四皇子梳洗过一番之后,才进宫向朱雀禀报今日之事。帅宫殿下点了点头,便将今日的丧仪从头讲了一遍。朱雀默默听完全部,心中含悲,忧伤叹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左大臣夫妇想来很不好过吧……”
“……两位老人家……很是悲伤。”
“嗯……”
朱雀应了一声,二人之间忽然安静无话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陛下带着些回忆的声音说道:“葵夫人……我曾经见过几次。”
萤抬头看向过去,朱雀亦对视过来,说起了一些四殿下曾经不知道的事qíng。
“印象里,葵夫人是个极其骄傲的女子。不论是姿态也好,还是言谈都十分的端庄。萤也知道的吧,父皇曾有心求娶这位千金,也和我透过意。那时,我觉得迎娶这样一位淑女实在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心中也是颇感羞涩。但是也不解她为何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后来呢?”
“后来……一次我与她偶遇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害怕冒犯她,惊慌失措的道歉。等我七七八八说了许多话抬头的时候,看到她很不好意思的侧着身,依旧是很端庄的模样,小声和我说着没关系……我才意识到,她也只是一个对着以后的人生怀着无比憧憬与期待的女孩子罢了……”
但是,现在那个也有着天真少女的期许,端着青涩仪态的女孩只留下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带着满心痛苦与悲伤,过早的离开了。她的一生最终只留在人们短暂而琐碎的记忆里,成为一个模糊不清的笑容,一个清瘦萧索的背影。
这浮云片段的往事昙花一现,却也最够令人伤怀。朱雀难过地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对四殿下说:“这次的事qíng,你就不要cha手了。不要让已经很悲哀的离去,再变成被利用的砝码。”
皇子没有说话,往前膝行了两步,抓住了朱雀的手,这次朱雀没有挣开。四殿下紧了紧握着朱雀的手,柔声答应道:“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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