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坐在下首已经听住了,这曲子和当初在糙原时所听一模一样,气势磅礴,也只有像六皇子这般胸中有沟壑之人。
黛玉听他所chuī之曲是汉乐里的(折杨柳),想起了(汉乐府)里有:“杨柳乱成丝,攀折上chūn时。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城高短箫发,林空画角悲。曲中无别意,并是为相思。”之句,没想到一支普通的曲子,在世珩的演奏下,竟听出了不同的气势来。关于世珩在音律上的造诣,黛玉早就体会过了。
此刻听来更是非同凡响,不过在黛玉听来,世珩将太多的心事透露在此曲中,也透露出他那股不甘落于人后的野心来,使得黛玉为之一震,在人前这样的显露,难道不怕给自己带来什么祸事吗?不过转念又一想,这是为他舅舅庆功呢,大将军打了胜仗,怎样都不为过。
一曲而终,皇帝果然龙颜大悦,拍手笑道:“我儿果然不凡。”
梁放趁此为了给世珩长脸面,趁此笑说道:“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六殿下又是满腹经纶,多好的才气,只怕那孙仲谋也比不过。”
众位大臣也跟着附和,皇帝一笑:“爱卿们太赞他了,只怕更得意起来。”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不免泛起了一丝疑虑,当然无人捕捉到。又忙命人看赏。
世瑾见老六如此受用,心里早就不舒服了,但也只能拉下脸来与世珩道喜,许久不曾路面的世瑜,世瑛也过来了。
水溶坐在角落里,一人静静的喝着自己的酒,心中却思绪万千,老六在朝中得势,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对于他来说关系不是很大,却一次次的又不得不牵扯其中,未来怎样,或许大家早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他得护得水家祖上几代积攒下的功业,建功立业他不敢说,只想将平稳的将这个爵位平稳的传给儿子,别的也不愿多想。
想到儿子这两个字时,水溶的愁绪更深了,更多的是份无奈。如今他和孤家寡人已经没有两样。
忠顺王永泽也去跟着附和了一番,他全然忘了亲外甥还软禁在府中,现在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要和六皇子结党拉派。
太后对跟前的敬妃说道:“你家老六还真是争气呀,有这样好的一个孙子,哀家很是高兴。后继有望,要是个个孙子都像他这般该多好,我们皇帝也省心不少。”
敬妃忙起身给太后面前的杯中斟满了酒,又亲自捧给了太后,笑说道:“老六还算懂事,也全是太后教导得好,太后费心了,请饮这杯吧。”
太后在敬妃手中便喝了。
这里筵席继续,太后心里受用。不过她素来喜欢的是老七世瑛,只是世瑛这孩子出身不及老六,又早早的没了娘,到底差那么一截,要说到跟前孝顺,说话和气,还是得说老七好。只是不知皇帝心中是如何打算,又说要大大的册封。太后想的是让顺妃进贵妃位,将老七封个亲王。自己再活动一下,让顺妃认下老七做养子,这下出身也有了。这些还都是她一个孤老婆子的一厢qíng愿的打算罢了,又不能去和皇帝商量,左右都是自己的孙子。希望他们各自惜福。
太后大病并未痊愈,不过出面应一下场,坐了没多久便要回长chūn宫去了。临走前又向黛玉看了一眼,黛玉满心的不解,微微的垂了头。
这边的欢宴继续,和黛玉同样落寞的还有七公主。这样的场景换做几年前,大家的中心就是自己的三哥,而母妃当时在宫中位置也极是尊贵。这才几年的时间,没想到竟然就败落了。
黛玉坐在那里几乎是qiáng撑着到筵席散去,想着该要回府了,天色不早,此时却不知王妃在何处。
黛玉身边只有一雪雁,主仆俩正在犹豫不安时,王妃跟前的翠珠过来与黛玉道:“禀林姑娘,我们王妃的话,说王妃今晚在长chūn宫歇下了,要伴太后,请姑娘和王爷一道回去。”
黛玉心想这是什么说法呀,事到如今只好说:“那么就这样吧。”
雪雁扶着黛玉向东南走去,行不多远却见水溶站在灯火阑珊处正等着她们。
水溶道:“听人说歆儿额头上受了伤,也不知要不要紧。这孩子还真是淘气。”
黛玉道:“听说不要紧,王爷不用太担忧了。”
水溶叹道:“怎能不担忧呢。都要十五岁的人了,还是和以前没有两样。她要是有林姑娘一半娴静,我也要念弥陀了。”
乾元殿前的灯火通明已经渐渐远去了,前面有两个小太监正打着灯笼引路。水溶的步子放得缓,生怕走急了黛玉跟不上。
出了一扇宫门,又出了一扇宫门。黛玉抬头看了看天,漆黑幽暗的一片。在夜里行路黛玉原本有些害怕,不过水溶在前面走着,似乎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勇气,这份勇气甚至是驱走了冬夜的寒冷。心里突然想到,若是穿过下一道门,能突然看见一片灯火通明该有多好。
一路上水溶没有再开口,直到到了这边上车时。六儿等不让水溶在夜里骑马,没有多余的车,水溶只好和黛玉同挤一辆车。雪雁和其他仆妇婆子们上了后面一辆车。
黛玉自然而然的坐在角落里,多少有些让她想起水溶来找她回府那晚的事了。黛玉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漆黑的一片,让她胆怯,心里暗想着,不会很久,很快能到家。
直到有人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那只大手传递给了她温暖还有勇气。这种温暖真实的感觉,没有让黛玉立刻将手抽回来。也让她心里微微一颤,暗想在黑夜中有一股力量,无形中牵引着自己向前走,他从来都在那个方向,就在自己微微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水溶开口说话了:“只怕林姑娘和我一样,也不喜欢今晚这样的热闹吧。”
黛玉却心口不一的回答说:“回王爷,民女喜欢。”
“何以见得呢,这样的夜晚,除了这一刻,竟不属于我们。这是属于六殿下的,朝中的文武百官,那个不赞扬几句。皇上也是那般的高兴,仿佛班师回朝的是六殿下,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
黛玉想了一回方说:“民女粗陋,却从六殿下的(折杨柳)里听出了他隐藏着的野心,皇上那般英明的人,自然也听出来了。是福是祸,还不知怎样。”
黛玉的话让水溶一怔,心想好个心思灵透聪慧的姑娘,她竟能从一支短短的曲子里听出六皇子的野心,声音暗哑了几分:“这话你我明白就行。”
黛玉当然知道水溶的意思,她又会拿这话和谁说去呢。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水溶自然有许多心事,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了。他多么希望这辆车就这样一直行驶下去,那么他就能这样一直守着她,不需要做什么,握着她纤细的手,给她温暖。
车子渐渐的慢下来了,水溶已经听见马总管说话的声音。黛玉轻轻的将手抽了回去,心口却突然扑扑的跳得厉害。不等人前来相迎,水溶先下车,接着又伸手要扶黛玉一把,黛玉却没有将手覆上去。
水溶有些讪讪的收了回去,恰好雪雁走了来,搀着黛玉缓缓的走着。水溶本来在前面走着,突然又折回来和她说:“天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去瞧瞧歆儿到底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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