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样的少年,园中的丫鬟,有谁能够抗拒呢?
所以,一直以来,除了亲人之外,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是以真心待她的黛玉,及她将一颗芳心寄托了的宝玉。
所以,她常想,倘若黛玉能与宝玉走到一起,到时候,她便能够,永远陪侍在这两个人身边,自己的终生之愿,亦必定会成真,且会因为自己是随嫁婢女的缘故,得到更多的看重与爱宠。
期盼了这么久,却没有想到,黛玉会告诉她,要放下对宝玉的qíng愫,回到自己的故乡,过平淡、安宁的生活。
所盼所望,皆成虚幻。
轻蹙秀眉,一声叹息从紫鹃唇边溢出,同时亦有三分怅然,三分慨叹,四分忧愁浮上心头,纷乱如麻。
虽然黛玉已经许诺,会在离开贾家之前,为自己策划终生,将自己送到宝玉身边,但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如果这样做了,虽然能够成全自己对宝玉的一片心意,却注定要与黛玉分隔天涯,难以相见。近十年的相携qíng分,戛然而止,这让她,如何承受得住?
何况,她清楚地知道,黛玉与宝钗两人,面子上虽然一片和善,纷争却是由来已久,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很是忐忑,倘若黛玉走了,宝玉果真如所预料的一样,娶了宝钗,而自己也进了宝玉房中,那么,当了宝二奶奶的薛宝钗,会怎么对待昔日眼中钉的旧婢?
想来,那么圆滑jīnggān的薛宝钗,一定会用尽手段对付自己,绝不会让自己过上安生日子。
如此,与黛玉嫁给宝玉的境况相比,不啻天壤之别。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思量,她都舍不得让黛玉离开。
只是,以她的身份,又能怎么样呢?
朱唇微勾,靥边的笑容越来越苦涩,黛玉那边,想来已经不必再劝了,劝也是没有用的。
她随在黛玉身边许久,对于黛玉的xingqíng,自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知道,虽然黛玉是纤纤柔柔、弱柳扶风的闺秀,骨子里,却有着寻常女子所不曾有的冷傲决绝,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受其他人影响。
如此看来,她只能去见宝玉,将黛玉的心事说出,让宝玉来拿主意了。
虽然黛玉说过,要放下过往,但是,多年的qíng分,岂会在一夕之间淡去?何况,比起其他女子,黛玉还那般重qíng。想来,总会有点滴,留在黛玉心上了,挥之不去。
那么,只要自己对宝玉坦诚一切,便让他来挽回黛玉的心,同时,也可以建议他去求老太太,成全他与黛玉的婚事,毕竟,还是长者为尊,只要老太太肯点头,二太太也必定不会反对的。
到那时候,自己所期望的,一定会成为现实。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宝玉的年纪,已经越来越大,而最近这段时间,虽然薛宝钗要参选秀女,金玉姻缘的传言,却依旧愈演愈烈,日渐喧嚣。
那么,索xing就做个选择,明天便去见宝玉,让一切都归回原位,让两玉的姻缘早些定下,自己也能早日放心。
想通这一点之后,紫鹃散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下来,唇边笑意欢畅,伸手关了窗户,方行到chuáng榻处,宽衣就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紫鹃连忙掀被起身,取了衣服换好,又走到妆奁前,打扮整齐,方才走出房间。
刚行了几步,可巧雪雁迎面而来,紫鹃略一打量,见她容色俏丽,神采焕发,与昔日截然不同,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雪雁这般高兴,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雪雁xingqíng憨厚,不知她的心事,笑吟吟地道:“想来紫鹃姐姐还不知道,姑娘已经说了,等过一段时间,便会回苏州,这样的喜事,我自是开心的。”
闻言紫鹃心中“咯噔”了一下,不由更是焦急,忙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姑娘那边,你代为说一声罢。”
雪雁忙含笑颔首,应允道:“姑娘那边,我自会过去照看,姐姐放心吧。”
紫鹃点了点头,步履匆匆,出了潇湘馆,沿着抄手游廊,轻手轻脚地行到宝玉住的怡红院。
及进了正房,便见袭人斜着身子,坐在窗下做针线,神qíng专注,宝玉却并不在房中。
见紫鹃进来,袭人便搁下针线,招了招手,说道:“紫鹃妹妹来了,快过来坐。”
紫鹃轻轻点头,依言在她身边坐了,袭人便笑道:“我听说林姑娘很喜欢你,一刻都离不开你,你不在潇湘馆侍候,怎么出来了?”
紫鹃淡淡含笑,道:“姑娘那里,有雪雁在照看,不须我cao心。”明眸流盼,四下望了一望,方问道:“宝玉不在家吗?”
听得她这般关心宝玉,袭人心中生出一抹醋意,面上却并不露出来,只笑答道:“宝玉的xing子,你也是知道的,三天倒有两天不在家,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就出去闲逛晃悠,也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闻言紫鹃自是十分失望,眸中的明光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叹息道:“姑娘那边,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宝玉偏还这般悠闲,真真让人着急。”
看着紫鹃的神qíng,袭人眉心一动,已经明白必定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紫鹃绝不会这样紧张。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袭人立刻换上一脸笑容,声音亦温和下来:“听妹妹之言,似乎有什么急事,不知妹妹是否愿意告诉我?”
紫鹃怔了一下,见袭人脸色亲和,言语柔婉,心中自是一暖,几乎要将黛玉之事和盘托出,却又想起她与薛宝钗素来亲昵,想必不会站在黛玉这边,不由迟疑起来。
见状袭人更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瞳孔微敛,唇边的笑意越发温婉起来:“紫鹃妹妹不言不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妹妹信不过我吗?想当初,我们都是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人,彼此感qíng亲昵,便是亲生姊妹,也不过如此。后来,你跟了林姑娘,我随了宝玉,却还是无话不谈,怎么如今妹妹竟与我生分了?有了心事,也不肯向我透露,难道是因妹妹看不起我吗?”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尽皆散去,立刻便换上了一副哀切伤感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悯。
紫鹃见状,不由慌了神,心中生出一份歉疚,口中急急地道:“袭人姐姐误会了,我不开口,是因我觉得这事儿gān系重大,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抬头凝睇着袭人,踌躇半日,最后问道:“袭人姐姐,你与薛姑娘的关系如何?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很亲密呢。”
袭人是何等乖觉之人,闻言眼波一闪,淡笑道:“什么亲密不亲密的,薛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哪里能有多少jiāo往?不过是因她常来这里走动,见得多了,彼此说得上话罢了。”
拉住紫鹃的手,神态亲热,又道:“若是要说关系亲密,当是我与妹妹才是,我们身份相同,又一起伺候过老太太,如今虽然不在一起做事了,但你我的主子向来走得近,我们两人的关系,自然也要比其他人亲密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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