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了,便含笑念了一遍,又细细品味,颔首道:“果然贴切。”
说着,便拉住黛玉的手,赞叹道:“明蕙的口才,真是没话说,只怕天底下的女子加起来,都没有比得过的。
坐在一旁的皇后见状,连忙也附和道:“明蕙郡主不但人美,声音美,口才也好,瞧着真让人喜欢。”
黛玉听了,依旧不急不躁,气质婉约如一阕唐诗,声音中不但毫无沾沾自喜之意,反而还宁和平稳:“明蕙胡言乱语,让太后、皇后见笑了。”
太后摇摇头,正要说话时,李稹已经笑着道:“明蕙但凡开口,都是应说之话,何况刚才你的神色、谈吐,的确从容不迫,何必谦虚?”
目光从黛玉身上移开,落于周贵嫔身上,脸色、声音,都在瞬间冷了下来:“素日里凭你怎么样,朕都能够容忍,但今天是送旧迎新的好日子,你却偏要来生是非,实在让人着恼,传旨,周贵嫔恃宠妄为,乖张失行,即日起,废去贵嫔封号,降为从八品更衣,禁足一年,非诏不得出宫门半步,否则,以违旨论处。”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更衣是从八品,乃妃嫔中最低等的品级,多半是宫女承宠后的封号,而世家小姐进宫,纵使再不济,位分也在从七品以上,如今李稹开口惩罚,虽然没将周贵嫔打进冷宫,但降到更衣,已是莫大的屈rǔ。
周贵嫔始料不及,惊骇之下,霎时身子一软,顺势滑倒在地,俯首而跪,央求道:“臣妾知错了,臣妾愿向明蕙郡主赔罪,还求皇上开恩,宽恕臣妾。”
李稹一脸厌恶,冷笑道:“太晚了,你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实在可恨,哼,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朕恕了你,只怕今后整宫的人都要无法无天起来,到时候,可真要让朕丢尽颜面了。”
后宫妃嫔向来面和心不合,周贵嫔的人缘又不佳,因此见到皇上盛怒,都并不出声,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暗自庆幸又少了一个争宠之人。
至于太后那边,因为喜欢黛玉的xingqíng,又不愿拂了李稹的威严,便也只是端坐着,静静观望而已。
帝王冷言冷心,旁人又无动于衷,周贵嫔心中又急又慌,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看向黛玉,哭泣道:“臣妾一时糊涂油蒙了心,才会犯下大错,失言冲撞明蕙郡主,不敢妄求郡主原谅,只请郡主念在臣妾进宫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如今的位置,替臣妾说几句好话罢。”
黛玉暗自冷笑,虽然并无半点怜悯之心,但因她已经开口哀求,不愿落人口实,便向李稹婉声道:“俗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明蕙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如罢了吧。”
李稹听了,看了她一眼,似能看进她心里,摇了摇头,断然道:“郡主不必cao心,这些事qíng,还是由朕自己处理罢。”
说着,便看向周贵嫔,目光冷淡如冰,沉声道:“朕一言既出,就没打算收回来,你以为说几句软话,就能糊弄过去吗?那也忒会痴心妄想了。”
听了这番坚决不移的话,周贵嫔吓得浑身颤抖,面白如纸,惊恐地伏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稹看也不看她,只抬手一摆,看向身侧的内侍,冷笑道:“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们没听清吗?这个周更衣,已经被朕禁足了,哪里有资格呆在这里?”
那些人听了,不由得一脸惶恐,立刻便有两个内监飞快踏步,将脸色苍白、哭哭啼啼的周贵嫔拉起来,径直出了紫徽殿。
事qíng如此峰回路转,在座之人既惊且惧,都低垂着眉眼,不敢出声,气氛颇有些凝滞。
须臾,却听得太后笑了一声,旋即听得她道:“明蕙郡主举止温婉,稳重大方,皇上的目光,果然是不错的。”
她说到这里,静了一下,声音中多了一丝郑重与威严:“皇上向哀家提过,林姑娘的父亲林大人清正端方,廉洁奉公,堪称文武百官的典范,可惜英年早逝,偏偏子嗣又单薄,只能推恩册封林姑娘。哀家虽然不理朝务,但心里却还是明白的,林姑娘既是忠臣之后,封为郡主理所当然,只是刚才的事qíng,让哀家心里很不快,所以在这里,哀家想提醒一声,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既然林姑娘已是有封号之人,就应该以礼相待,倘若行差踏错,必定后悔莫及。”
听了这番尽心尽力的维护之言,房中众人起先一怔,候明白过来,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欢喜有之,心思不一而足。
见太后如此喜欢维护黛玉,李稹心里自是十分欢喜,含笑端起酒杯,面向众人,扬眉道:“今儿个是好日子,来,大家一起举杯,望天佑我朝,福泰安祥!”
见状殿中之人无论什么心思,都只能按捺下来,立刻站起身来,一齐举杯附和,陪笑道:“天佑我朝,福泰安祥!”
众人仰首饮酒之际,黛玉也啜了一小口琼浆,目光qíng不自禁地落到李稹身上,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唇角舒出清浅的笑意,在宫灯、红烛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温润明朗,风神如玉。
四目相接,两两无言,却是无声胜有声,黛玉只觉得有一种朦胧的奇异感觉自心头漫生,波澜顿生,似是欢喜,又似叹息,仿佛一团乱麻,无法自抑。
他会于她需要帮助之时,安静地伸出援手,却从不会让她觉得为难,让她沉寂了很久的心,被一点一点的温暖,仿佛被温水冲泡的jú花,舒适而畅快地伸展开来。
纵使心如钢铁,在他体贴认真的对待下,也必定会化成绕指柔qíng。
若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与他相处的的时候,总是多姿多彩,对着他时,自己有时嗔怒,有时气恼,有时羞怯,有时喜悦,果然是人生百味皆尝遍。
对着他时,仿佛万丈红尘,皆已抽身离开,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这样温馨特别的日子,她以前从未体味过,今后也不一定能够遇上。
然而,少女qíng怀总是诗,当初在闺阁之时,当她的心思,还清浅纯真如一泓泉水之时,她欣赏《诗经》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念卓文君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喜欢纳兰容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觉得那样始终如一的感qíng,很美很美,心里的向往憧憬,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从未变过。
而君临天下的他,是这个世上,最不可能成为“一心人”的男子,在他肩上,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忌讳,太多的不得已,不容也不能舍弃。
世事如此,怨不得人。
这样想下来,黛玉轻启丹唇,舒出一口气,渐渐定下心神,人常说,君子之jiāo淡如水,也许,于自己,于李稹而言,这样淡淡的来往,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亲密,才是最合适的。
第18章:合奏
一时众人饮罢酒,重新归了座,司礼太监抬手轻击,丝竹之声立刻悠然响起,一众容色俏丽、婀娜多姿的舞姬款款步进殿中,行罢礼,便随着乐曲舞动衣袖,一双双白玉般的手臂,不断变幻出各种曼妙的姿态,翩翩如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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