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头而望,目光及处,竟是悄然无声。
黛玉心中一阵黯然,叹了一口气,看向仍旧苦苦哀求的雪雁,制止道:“雪雁起身罢,明知无法挽回,何必下跪低头?”
说着,便抬起手来,理了理鬓发、衣襟,向行到面前的内侍道:“我自己会走,你们别碰我,带路即可。”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林家的女孩,纵然身处逆境,纵然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眼见事qíng终于与预想不谋而合,皇后、元妃互看一眼,皆从彼此眉眼间看到了梦想成真的欢喜和满足。
然而,还未抿唇笑出声来,便听得殿外传来一阵异常的声响,旋即有一把清冷的声音飘至耳中,惊住一室之人:“谁敢动林郡主?”
字字千钧。
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要出殿的黛玉心神巨震,眸中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皇后怔忡半晌,勉qiáng一笑,开口道:“北王爷去而复返,不知所为何事?”
“臣的心意,纵然不说,皇后必定也明白,”水溶依旧一袭白衣,一面行进室内,一面答道,“刚才臣是为林郡主而来,如今亦然。”
皇后听了,眼中不由浮现出一抹迷茫,皱眉道:“北王爷的意思,本宫不明白。”
水溶湛湛一笑,淡然道:“皇后不明白,稍后臣可以慢慢解释,但在此之前,还请皇后回答臣一个问题,皇后是否已经拿定主意,一定要赐死林姑娘?”
“不错,”皇后目光狠绝,想也不想便答道,“林郡主年纪轻轻,本宫也不忍心将她置于死地,但元妃以死相bī,本宫别无选择。”
水溶听了,便凝眸看着黛玉,须臾叹了一口气,一字字地道:“如此说来,臣也别无选择了。”
皇后凤眸一挑,流露出疑惑不解之色,黛玉杏眼圆睁,也要询问时,不想水溶突然拔地而起,如箭离弦一般斜滑到自己身边,口中低低道:“林姑娘,对不住了。”话未说完,已经伸出右手,将黛玉的腰肢揽住。
顷刻间变故突起,真是大出意料,在场之人都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水溶抱住黛玉,足尖轻点了几下,穿过屏风,如飞出了凤藻宫。
皇后眸中尽是无法置信之色,候回过神来,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身边的内侍、宫娥,厉声道:“你们又不是死人,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将北王爷拦截下来?”
听得皇后言辞尖锐,透着从未有过的冷峻,内侍都慌了神,不约而同地撒开步子跑向屏风,因人数太多,屏风处过于拥挤,你推我搡之际,竟跌倒了一大片。
这么一来,耽误的时间更多,皇后越发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大声呵斥,催促内侍快起来,又让人唤了很多侍卫,一起去追赶北王爷。
因变故骤起,元妃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抬头看住皇后,默了一会儿,咬着唇道:“皇后应承过臣妾,无论如何,今日定会给臣妾一个jiāo代的。”
皇后心浮气躁,勉力镇定下来,拍着元妃的手,宽慰道:“后宫禁卫森严,北王爷即便想单独出去,也不容易,何况如今他还带了一个人,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侍卫一定会追上他,本宫说过的话,自会一一兑现。
口中这样说,心里却又是恼怒又是担心,她终于明白,刚才水溶答允离开,并不是要置黛玉不顾,而是在迷惑自己,顺便为带走黛玉做准备。
自己与黛玉已然决裂,如今,北静王已经成功带走她,他们两人,是在宫中藏匿,静候李稹回来,还是趁机离宫远走,自己并不清楚,能不能将他与黛玉追回,更是未知之数。
心中一面默默思量,一面忐忑不安地等待,许久,终于有内侍飞奔而至,伏地道:“北王爷轻功卓绝,宫中难有敌手,奴才们追出去的时候,连北王爷的影子都没见着,只能逐个宫殿逐个宫殿地搜查,又找了不少侍卫相帮,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吸了一口气,方鼓足勇气,接着话头道:“前面传来消息,奴才们才知道,宫门那里,北王爷早就命身边的侍从备了马,说是要回王府,刚才北王爷带着林郡主,径直奔到宫门,一出去,就带着林郡主骑马走了,如今不知所终。”
话未说完,皇后已经抬起手,一掌击在案几上,激得茶盏瓷器跌到地上,啪啪作响,刺激得众人越发紧张,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皇后看也不看他们,怒极反笑,拂袖道:“你们这些蠢材,本宫懒得再骂,守宫门的将领也都成了白痴吗?看着北王爷带了一个女人出去,他们竟然不动手阻拦,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内侍听了,不由得越发害怕,连身子都颤抖起来,战战兢兢道:“何尝没有问?但北王爷说,林郡主是朝云宫的宫女,服侍过湄郡主,深得湄郡主喜爱,因多日不见,湄郡主十分想念,特意让他将宫女带回去一聚,那些守卫从没见过林郡主,又极相信北王爷,便没有生疑,等看着北王爷撇下身边的侍从,只管带走林郡主,发觉形势不对,北王爷早就去远了。”
说着,怯怯抬首看了皇后一眼,恭顺问道:“如今那些侍卫六神无主,让奴才请示皇后,接下来要做什么?”
听了这番话,皇后更是气急败坏,拧着眉道:“还用问吗?还不带着人,去将那两个人追回来?”
她说到这里,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地道:“传旨下去,明蕙郡主谋害皇嗣,罪不容恕,一旦追上,格杀勿论。”
内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脸为难之色,嗫嚅道:“天色已经这么暗,北王爷的坐骑,又是难得一见的良驹,恐怕已经去远了,哪里……”
话未说完,皇后早已经不耐烦,怒目相向,呵斥道:“你只管出去传旨,让侍卫尽力追就是,至于其他的,哪里轮到你这个奴才cha嘴了?”
内侍脸色僵白,不敢再说,俯身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候传讯之人去远了,皇后在房中踱了几步,转首见雪雁蜷缩在墙角,不由怒从心中生,扬声道:“来人,将这贱婢送到掖庭,候寻到她主子,一同处死。”
雪雁听了,脸上并无畏惧之色,沉着地道:“我们主子已经出宫,皇后还能追上吗?皇上那边,得了消息,必定会尽快赶回宫,皇后还是想一想怎么应对皇上更要紧。”说着,便大笑数声,从容随着一众内侍疾行而去。
见事qíng峰回路转,完全失去控制,元妃不由生出一脸颓然之色,啜泣道:“皇后应承过臣妾的话,不但没有兑现,还让那个狐媚子逃脱了,倘若皇上回来,查问此事,臣妾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皇后脸色难看至极,不耐烦地看了元妃一眼,挥手道:“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你又何必自乱阵脚?”
说到这里,沉吟须臾,低缓了声音道:“北静王想出这么一出,将本宫的计划全盘打乱了,罢了,事到如今,也没有法子了,如今只能让侍卫去追赶他们两个,尽快将麻烦除了,至于皇上那边,虽然青睐林郡主,却绝不会将她纵得无法无天,倘若他回宫,你就一口咬定,亲眼看到林郡主动手推你,后来因担心受到惩戒,便哄骗北静王,让北静王将她带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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