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自知失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看至极,口中讪讪地道:“方才是奴婢失言,林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别与奴婢计较。”
黛玉轻轩长眉,沉声道:“妈妈真爱说笑,我哪里算得上是大量之人?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常说我爱使小xing子,容不得人,不是吗?”
李嬷嬷脸色尴尬,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得缩了手,讪讪站在一边。
黛玉拂一拂袖,唇边的笑意转冷:“方才的事qíng,我都听到了,二姐姐脾气好,纵容你懒散胡言,我可没有那样好的xing子,断然容不下你轻视主子,哪怕二姐姐只在这儿住几天,也依旧是你的主子,你应该尽心服侍才是。今儿个你却如此行径,我断不会善罢,只有这样,方才对得起你们那些说我小xing子的评价,不是吗?”
李嬷嬷脸色一变,怔怔地道:“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姑娘竟想发落奴婢不成?”
抬起头来,看向黛玉的目光中带着一抹不屑,凛然道:“想来,林姑娘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见须臾之间,又起纷争,迎chūn不由大急,连忙走上来,伸手拉住黛玉,劝道:“妹妹消停些罢,何必为这种人生气?”
黛玉哪里肯听,轻轻摆了摆手,温声道:“二姐姐不须劝,待我将这事qíng分解清楚,再与姐姐叙话。”
迎chūn听了这话,知道劝解无益,只得轻启丹唇,叹息一声,闭了眼睛,不再言语。
黛玉眸光一转,看向那李嬷嬷,冷笑道:“不错,我的确没有资格发落你,不过,你也不必得意,自有能管你的人。”
脸色一沉,声音亦清寒如碎冰玲珑:“绣桔,你将这嬷嬷送到凤姐姐那里,说这奴才不能用了,让她亲自发落了,再打发两个手脚麻利、细心谨慎的人过来,服侍二姐姐。”
闻言李嬷嬷呆若木jī,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因她一直知道,黛玉与凤姐儿关系亲密,对黛玉之言,凤姐儿必定不会违逆的。
想到这里,李嬷嬷吓得“扑通”一声,屈膝跪在地上,拼命叩头求饶,哭得涕泗横流。
黛玉也不理会,只转眸看向绣桔,挥手道:“绣桔姐姐,劳烦你走一趟吧。”
绣桔立刻点头,脸有喜色,拍手道:“正该如此呢,林姑娘这样处置,真真大快人心。”言罢,也不管李嬷嬷哭闹求饶,忙拉着她出去了。
第6章:姊妹qíng
候一切妥当之后,小丫鬟上来斟茶,摆好糕点,迎chūn方与黛玉携着手,一同至窗下落座,品茶寒暄。
迎chūn面有愧色,低声道:“愚姐无用,叫林妹妹看笑话了。”
黛玉摇了摇头,婉声道:“大家是姊妹,姐姐何必说这样的话?姐姐就是xing子太好,才纵得那些人懒懒散散、胡说八道,行事没有半点规矩。”
迎chūn幽叹一声,语意含忧:“妹妹说的,我心里都明白,只是,原是我自个儿的事qíng,却要妹妹cao心,妹妹本也处境艰难,经此一事,那些下人必定又有话说了,倒是我害了妹妹。”
一抹微笑盈上樱唇,黛玉眉目悠远,从容道:“若是说这个,便是二姐姐多虑了,素日里,这府里关于我的流言还少吗?如今再添一两条,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
迎chūn听了,便不再言语,唇角微舒,笑容哀切恍惚,如被凉风chuī落的零散梨花,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
看着她的神qíng,黛玉心中暗自叹息,端起瓷杯,抿了一口清茶,方轻轻道:“其实,今儿个我这样,也是要告诉姐姐,在这世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有自个儿变坚qiáng了,才不会任人鱼ròu。姐姐没见吗,起先,李嬷嬷态度那般嚣张,简直目中无人,到了后来,还不是哀哭求饶?虽然姐姐xing子温婉,也不能事事逆来顺受,特别是在孙家那种地方。”
凝眸于她,眼波湛湛如一泓清水,郑重问道:“难道姐姐要一直忍下去,任由姐夫欺负打骂,任由底下的仆从轻视看低吗?”
迎chūn低垂着眉眼,从袖中抽出丝帕,只管用手指绞着,结成一个结,又拆散开来,低头默默不语,半晌才挤出一句:“愚姐福薄,这都是愚姐的命,除了认命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黛玉微颦秀眉,声音婉约柔美,却蕴含着深深的清傲:“姐姐这种想法,实在太悲观,倘若世人都如是想,那么,举目看去,皆是碌碌无为、逆来顺受之人,我竟不知道,这样的活下去,有什么意思了。就我个人而言,我一向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自个儿的命运,自然该由自己掌握,自己负责,若是一味地退让妥协,什么都不做,到头来,便真的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能屈服于命运qiáng加的坎坷、苦难了。”
话音落下,不但在场之人听得目瞪口呆,便是黛玉,亦被自己的话惊得怔在当地。
如果,不是早就深植心中的念头,如何会在这一刻,毅然脱口而出?
不错,我命由我不由天,一直以来,她林黛玉便不是甘心屈从于命运之人。 她出自书香传家、门庭高贵的林府,虽然只是一个女子,虽然不像父亲那般,拥有一身铮铮傲骨,可是,她却拥有寻常女子所不曾有的清傲高绝,哪怕孤芳自赏,亦不改初衷。
被黛玉流露出的风采所震慑,迎chūn将头埋得更低,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低低嗫嚅道:“我的xingqíng,原比不上妹妹,妹妹能够做到的,我却永远都不能。”
黛玉凝睇着她,声音轻缓而严肃:“姐姐这话说差了,没有哪个人生来便是坚qiáng的,总是要经历一番坎坷风雨,才能够如此。孙家那些下人,我虽然不甚了解,但想来也应该与贾家人差不多,都是些欺善怕软、眉高眼低之辈,姐姐自个儿该拿出勇气来,恩威并施,震慑住那些人。虽然有些艰难,但毕竟主仆有别,想来,那些人就算再蛮横,也还是要守规矩的。至于孙家姐夫,虽然我从未见过,但是,我觉得,只知道以蛮力欺负女子之人,想来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魄力。姐姐,你自己当坚qiáng起来,休要在他面前露出胆怯之心,时间久了,即便他不改过自新,也绝不敢再看轻姐姐。”
抬起柔荑,拍了拍迎chūn的手臂,声音略微软了几分:“我知道,于姐姐而言,这样的举动很难很难,但是,姐姐到底是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正经夫人,身份摆在那里,若是一味退让,胆怯怕事,将来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这时绣桔已经将事qíng办妥,转身回来,听了这番话,也附和道:“林姑娘所言极是,素日里我也常劝姑娘,xing子要硬一些,无论怎么样,都不能任由那些低贱之人撒野胡行。”
迎chūn眉眼如烟,眸中闪现出一抹深浓如秋雾的悲哀,呐呐道:“你们两人说的,我何尝不知,实在承受不住时,我亦觉得,我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才是。只是,每当这时,我便会想起,我本是老爷送过去抵债的,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低人一等,哪里有资格震慑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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