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黛玉和胤祥两人哪知道这些?他二人原本都是看不过胤禩骄狂的样子,才生出同仇敌忾之心,所谓贾母请他二人去,分明就是黛玉临时找出来的借口,并没有这回事儿的,待胤禩被气走了,两人又转道,胤祥亲送黛玉回来潇湘馆,看着她进了院子,方又去了小九寨找林珑去,且不话下。
至第二日,黛玉去贾母等处请安回来,过不多久,丫头说‘宝姑娘来了’,黛玉自上一次胤祥惩罚了宝钗,很久再没见她,这天竟听说她来,心中很有些讶异,一时见宝钗打扮光鲜,笑意盈盈地进来了,黛玉少不得起身让座,让丫头们倒茶去。
宝钗对黛玉一如从前熟络,竟像不曾有过上次那件事一样,又殷殷问了一回黛玉身子,最近绣了什么,看了什么书等杂事,随意谈了几句,便笑道:“妹妹可知不知道,八爷这个人如何?”
黛玉早料着她有话要说,不然定不会巴巴来找她的,便淡笑道:“不曾多往来,不敢胡说。姐姐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宝钗笑叹了一声,说道:“这可从何说起呢,昨日八爷竟突然让丫头来告诉我,说要叫我去当他贴身伺候的大丫头去,说是丫头,其实也每日万事不管,不过帮着他管着生活琐事,看管别的那些丫头罢了,我并不很想去,可八爷说什么不让,我没奈何,只得先答应着,我想着八爷和林哥哥有点jiāo往,林哥哥或也跟你说起过,所以来问问你呢。”
黛玉听了几句,心中立刻明白:我说呢,原来是攀上了龙子,来跟我炫耀的。
喝了一口茶,悠悠笑道:“若我对姐姐说八爷不好,姐姐会改变主意,不去了么?”
宝钗怔了一怔,笑道:“那倒也不会,不管怎么说,八爷没给这园子里别人提这个话,只单单跟我说了,可见是看我最好,既然八爷有这个心,便是我不愿意,也断不能就这么扫了八爷的颜面,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别人可是削尖了脑袋也得不来呢,妹妹说可是不是?”
黛玉笑了,说道:“姐姐既然定下了心,却又说来问我的意思,岂不多此一举?”
宝钗笑道:“我也不过跟你白说一句,让你为我高兴高兴罢了。”便低头拍着自己衣角袖子,似作无意的笑道:“照说呢,我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不该到人家身边当个丫头,可人毕竟不能只图眼前的利益,该把目光放长远了才好,八爷年轻轻的,便当了贝勒爷,可见其心机筹谋跟别人是不一样的,至少跟那些现在还是阿哥的人不可同日而语,有这等心机能耐,将来还有什么不可测的前景,还说不准呢,小时有个道人为我卜卦,说我将来可是当妃子的命儿,也许,这就是个转机罢。”抿嘴笑着,圆胖的脸上竟也若隐若现地出了一个豆一般的酒窝。
黛玉见宝钗如坠蜜罐的幸福,只觉得好笑至极,更为其这份执意荣rǔ的心可叹,暗思道:真真想不到宝姐姐一心向荣,竟愿意抛开小姐身子,当人一个丫头,若换成是我,便是将来能当皇帝,可再不能够的。
遂笑道:“既如此,就恭喜宝姐姐了,希望宝姐姐早日得偿所愿,应了那道人的话,当上王妃罢了。”淡淡一笑,又说道:“有这样好消息,姐姐很不该在我这里耽误时候,该向园子里所有人说去才是呢,叫大家也都仰望宝姐姐。”
宝钗得意地笑道:“这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必喧嚷得大家知道,那你待着罢,我就走了。”那宝钗心中想的,八字还没有一撇,若向满园子都宣扬过了,到时候若真有万一,不能进聆风居,倒不好了,便不愿先告诉众人,却按捺不住向黛玉来显摆来,好叫黛玉妒嫉吃醋,如今话说完了,目的达到,便随意告辞,昂头挺胸地走了,黛玉见状,抿嘴暗笑,说了一句慢走,也不送她。
不过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却又见湘云处的翠缕拿来了一叠裙子,给黛玉过目来,让她帮着选一套最好看的,黛玉不解何因,翠缕看了看四周没别人,方小声笑道:“我跟姑娘说了,姑娘别跟别人说,八爷昨儿特地找我们姑娘来,说他那边缺一个管众丫头的半主子,请我们姑娘明儿去呢。我们姑娘也不知该穿什么衣服,特来叫姑娘帮着选选看。我们姑娘明儿就去了。”
黛玉微微诧异,问道:“你们姑娘明儿去聆风居么?”
翠缕忙点头,黛玉便不言语,看翠缕捧着的那些衣裙,个个绣艺讲究,心中明白:选衣裙不过是个幌子,这显然又是个宝钗。心中冷笑,微觉不耐烦,随意指了一件,打发她去了,这边不禁有些猜疑纳闷,不知道胤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转念又想道:他爱卖什么药,全凭他去,我又理会什么。
恐湘云一会儿再来,自己不胜聒噪,便嘱咐丫头一回给小鸟儿喂食,给花盆浇水等话,悠悠出了潇湘馆,也无处想去,数石看水,信步闲闲,不觉间抬头看去,竟到了小九寨。
门户大开,可巧看到林珑正对丫头们jiāo代什么,大步走出来,黛玉眉头一蹙,便要扭身走开,林珑却正看到她,忙叫着‘妹妹’。
黛玉止步,林珑几步追上来,轻轻笑道:“还生我气呢?”
黛玉说道:“不敢,我哪儿配呢?”
林珑见黛玉还赌气,知道心中仍有芥蒂,苦笑了笑,说道:“早知道如今这样结果,当初定然不会答应那件事,也是我糊涂了,到头来,一个没有帮得上,还惹你伤心。”
黛玉听他这样自怨自艾,心下又渐渐地软了,悄然看了看他,不过一天多没见,倒感觉其jīng神疲惫许多,也似乎突然间长大了几岁的一般,脸上虽笑,眸中却有种看破世事的苍凉感,不由得又有些心疼,早将心中怨恼烟消云散了,轻轻说道:“还说惹不惹我伤心的话,你看看你自己,我听闻丫头说你整天闷在家里,和人不说一句话,若再这么消极自践,我才真伤心呢。”
这一句冲口而出,全凭心臆,猛然间又感觉不妥,便将脸颊臊得通红,别过头去,林珑听黛玉娇声软语,qíng态诚真,心中一暖,点头笑道:“你不必担心,昨儿十三哥来,见我颓靡,训了我一番,又劝了我一回,我当时没理会,如今醒时想想,那些话却句句出自肺腑,无不是至理。”
便仰头看天,暗叹一声,说道:“纵我如何折磨自己,逝者已逝,只能让生者看在眼里,心生愁绪,既然如此,不如放下过往,为今后打算。”
黛玉笑了,眼中瞬间却起了一层水雾,轻声说道:“这样才好,既这么着,我就放心了。”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不管她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其实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他一个,有时她会半信半疑,不敢确定,但这却是真的,就像在这短短的一两天内,就因为林珑有心事,因为她想到他一定不好受,所以正看着书,眼神会突然定格在字里行间,正走着路,会茫然不知地行到她完全没有预料的一处,所以她才会在听到他终于放下悲伤,重新振作的时候,有一种石头落地,说不上来的暖融融的安心,以至于泪湿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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