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笑道:“我又不急着使钱买胭脂膏子,犯不着和他借,你既甘愿眼睁睁看着一个毛头小子手里坐握上万家财,自然只得再行本事去淘登到银子了,左右不关我事,我也只等着罢了,便是真因为这个得了没脸,挨罚挨训的也断不是我,丢人现眼的也不是我。”便笑着吃茶。
那贾琏听凤姐儿这般冷嘲热讽,脸上红透,心中生恼,点头笑说了几个‘好’字,赌气甩袖出来了,越想越是不甘心,越想越是不平,不像他琢磨着别人家的银子,倒像林珑平白无故霸占了他的银子一般,心中暗暗想道:你二人打小住了我们府上来,吃喝住行殷勤伺候,那点儿亏待你们了?况人都说林如海得罪了太子,方将你二人送至这里避祸,便如我们家救了你二人的命一般,如今府上正困难的时候,别说你们该拿出钱来,便是都用了你们的银子,也是理所当然,难道还好意思说一个‘不’字不成?
心中恼恨不平,也无处可去,便找贾蓉贾蔷贾云薛蟠等人喝酒去,席间醉了,口无遮拦,一时说起这事儿来,恨恨不平,因林珑向来极会收拢人心,那贾云薛蟠等人都素来和林珑十分要好的,也不过劝劝贾琏罢了,独席间一个贾家宗亲名唤贾若者,因近来yù和贾琏谋园子里一差事,正愁报效无门呢,眼见有这样一个讨好贾琏的机会,那肯错过的,待席退人散的时候,便挨到最后,偷偷约了贾琏留下,笑道:“二爷犯愁的事,小弟倒是有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呢。”贾琏听了,忙问何法,贾若便在贾琏耳边轻声细语一阵,末了,贾琏直了眼睛,思索半晌,摇头笑道:“这可不行,你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贾若笑道:“别的办法固然有,定然都无效验,未及这个管用的,俗语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láng’,二爷若真想得一大笔银子,唯有用一剂狠药才好,况也不是真的,不过是骗人玩的罢了。”
贾琏仍觉不妥,笑道:“罢了,罢了,这个狠药我是不敢下的,若做得不好了,将来连府里待着的脸都没了,再说罢了。”
便不听贾若多言,匆匆辞过,逃也似地走了。
且不说贾若为贾琏所出何计,单说聆风居这边,胤禩心血来cháo,忽然要在十月二十日这一天请满府的人看戏,贾府因上一次各自得了胤禩送礼,心中本有些莫名其妙,私下揣测议论好些日子,这会儿又听他要请大家看戏,无不受宠若惊,一时间贾府又忙乱起来,搭戏台,雇戏班,差人私下打听八爷喜好,令园子里原有的小戏子忙忙练曲,折腾了一周,转眼到了日子,便在大观园东边设了座,自贾母起,到王夫人,邢夫人,李纨及众姑娘们,皆出席观戏,场面甚是壮观。
胤禩今日穿了一身淡绿色家常半旧的褂子,心qíng似乎很好,常和身边人说笑,看去甚是亲切,在右手边,隔了一二十米的距离,姑娘们红红绿绿地坐了一溜,胤禩说话的时候,眼睛似作无意地向黛玉那边看,见黛玉竟也碰巧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绒毛披肩,头发散散竖起一半来,另一半便披散在肩头,如墨色的绸缎一般,脸儿白白的,眼睛半凝,盯着红毯铺就,尚空空如也的戏台,因身子弱,虽然天并不很冷,却拿着一只小小的白玉色手炉,一只手在手炉上静静摩挲取暖。
戏台上什么都没有,黛玉却盯得凝神,如夜一般恬静清幽的眼眸中,常常酝酿着梦一样迷蒙的点点星光,胤禩知道她一定在想心事,在想什么呢?生平第一次,胤禩会认真对一个女子所想如此好奇,虽然隔着不过一二十米的距离,胤禩却觉得隔着一个银河一般,遥遥望着这个恍如仙子临世般美好的女子,胤禩的心莫名其妙又一次悸动,他对自己说,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得到,我要让她得到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让她可以呼风唤雨!我一定能的!
这些日子的努力,他已经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多次偶遇,适可而止的礼敬,和贾府人共宴两次,彬彬有礼的谈吐,黛玉已经对他不像之前那般冷硬,极偶尔的qíng况下,当他和黛玉主动jiāo谈,黛玉也不像从前那样,避而远之,这在他看来,已经是不小的成就,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像从前那样动辄焦躁,不耐烦,哪怕是蜗牛的速度一点点前进,也心甘qíng愿,因为值得。
贾母处的小丫头持着戏本子来请胤禩点戏,请了三遍,墨桥又在旁边提醒了一下,才见胤禩恍然回过神来,低头忙胡乱翻了一回,指了一个《别离怨》。
不一时,琴弦二胡悠悠然响起,小戏子们咿咿呀呀唱起来,这一出戏,讲得是女子客居异乡,寄人篱下,时逢十五,对月拜祭死去父母,悠悠倾诉的事,曲调凄婉哀怨,配以小戏子如泣如诉,带着哽咽的唱词,令人闻之几近肝肠寸断,座间众人并不怎样着意与戏曲,因是胤禩请戏,为使场面,皆寻话说笑,嘻嘻哈哈,倒热闹起来了,独黛玉凝坐席上,渐渐听进去了,因此曲与其身世甚是相近,不由得心生感叹,越听越悲,至于后来,早已qíng不自禁地潸然落泪,湿了手帕。
湘云,宝钗等人和探chūn姐妹等都坐一起,探chūn便拿胳膊肘捅着湘云,向黛玉努嘴,湘云便笑道:“瞧有人入戏了,正伤心得哭呢。”
黛玉别过身,说道:“谁哭了。”却听嗓音早有些沙哑,宝钗在一边坐着,便去掐了一下黛玉脸颊,笑道:“偏你轻狂,这样日子,大家都说说笑笑的,只你作出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十三哥早走了,却给谁看呢?”
众姐妹一听,顷时都笑,黛玉一时臊了个脸色通红,心中生恼,啐了宝钗一口,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起身要去,凤姐儿眼尖,忙一把将黛玉拉着坐下了,笑道:“姐妹们不过说笑罢了,走了倒没意思了。”好说歹说,让其坐着。
一时戏散了,胤禩命将唱戏的都叫道跟前来,亲自打赏,各自赏过,却见少了一个,便问起来,后面便慌慌地忙叫‘龄官’,不一时,一个柔柔弱弱,纤瘦袅娜的小女孩走出来,不过十一二点年纪,正是方才在戏里祭月的那个,此刻戏已散了,她尚在那里抽抽噎噎不止,两只眼睛哭得桃儿一般,她一出来,众姐妹们便都拍手打趣笑道:“瞧这戏子,长得真真和颦丫头一个样儿呢。”
大家也都细看了一回,也都笑着说是,胤禩便让人将那戏子带过来,问道:“你叫龄官?”
那女孩儿无声点头。胤禩点头笑了笑,问道:“你为什么哭呢?”便叫丫头给她递上一只手帕子。
龄官不敢接,抽噎着说道:“龄官因唱起这戏文,想起我家里病重的娘亲,所以伤心,请八爷恕罪。”
胤禩点头,说道:“这也是你的孝心,又何罪之有?既如此,你便回家看他去便了。”
龄官摇摇头,低头不言语。
便有小丫头上前对胤禩说了几句,胤禩才明白,想了想,便叫人拿二十两银子并一吊钱来,皆赏给了龄官,又告诉身边人:“吩咐下边的,明儿雇一辆车,送她回家乡看她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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