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珑先回小九寨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他经久未回,那些丫头见他归来,也都喜欢,围着身前身后伺候,听他天南海北的大说一通,十分着迷,林珑便问走后之事,尤其是那日府上出了绑匪一事,众人也都争先恐后告诉他了,林珑蹙眉点头,凝思不语,忽想到一事,笑道:“是了,我且问你们,若我离了这府上,你们是跟我走呢,还是留下来?”
众人不禁生疑,语嫣便问道:“好好的,做什么要出去呢?”
林珑笑道:“我终究是林家的人,难不成在贾家待一辈子不成,我也要有自己的家业,这几日我就要跟老太太她们说起了,去处嘛,乃是南下的一个县城,你们若愿意跟着我呢,这几日就打点好东西,倒时候我招呼一声,你们就卷了铺盖跟我走,不愿意的,念在你们伺候我一场,我也有赏。”
大家听完,面面相觑,沉默淡笑无语,林珑笑道:“这样罢,愿意留下来的,举个手,或者向前一步。”
人群静谧,半刻之后,只有一个小丫头站出来,低头说道:“我老子娘在这边呢,若南下去,背井离乡,我是不能的。”
语嫣听了,立刻怔怔看她问道:“这可奇了,你不是早说过你老子娘十年前就死了的吗?哪儿又冒出一个老子娘来?”
那丫头一边的另一个名小香的小丫头也笑道:“姐姐何必问她?我早知道她要站出来的,她姑母可和这府上的赵嬷嬷有亲戚,那赵嬷嬷又是链二爷的奶娘,将来托她姑母给赵嬷嬷送些礼,再好好求求链二奶奶,大好处没有,至少能求一个像样的小子婚配,她自然是愿意留下来的,不然,岂能愿意巴巴地跟着爷南下去呢,咱们自伺候爷的那一天,就死心踏地跟着爷了,她伺候爷,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早看出她是这里面的贼了。”
那小丫头脸色通红,忙吞吞吐吐狡辩道:“我几时‘身在曹营心在汉’了,我才长了多大,知道什么小子不小子的?你别在那边血口喷人!”
小香冷笑道:“你还赖呢,可别让我说出好话来,你既这么说,为何那阵子爷不见的金如意红穗挂链的扇子,竟被链二爷拿着?我们爷随意问了链二爷一句,他说是你姑母孝敬他的?你姑母一个月能挣了几两银子?还买得起那东西?”
小丫头见她提起这事儿来,脸色涨得如猪肝一般,半点话都没有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便听林珑在那边说了句‘行了,过去的事儿就不提了’,看了大家一眼,说道:“去留随意,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本来就是自愿,我又不是qiáng求谁。”
静静一笑,便起身出去,打算去潇湘馆找黛玉。
月色方起,虫鸣四处,林珑经历了几个月的心惊胆战,忽然置身轻松闲适之中,十分舒畅,不由得悄然感叹,临近潇湘馆门口,便看见一束芭蕉掩映着半开的镂花格子窗里,黛玉正坐在chuáng上,低头默默看书,披散的头发随意拢到右肩,头微微歪着,两眉若chūn山一般,似蹙非蹙,几缕轻风chuī进窗子,将其额前一绺残发拂动,如仙灵降世,如诗如画,直能令观者魂痴梦断。
林珑静静走到了院子中心,见到这景,那双脚便如黏在地上了的一般,再也不能往前挪动一步,便闲闲跳上院子中的石凳蹲着,无声无息,托腮静看,淡淡微笑。
半日,眉间忽掠过一丝诧异,只见那书虽然打开着,却一直都没有被翻动一页,黛玉两弯柳眉始终淡淡纠结,似有心事的一般。
林珑心中诧异,遂跳下石凳,自悄然踱到窗下,笑道:“好端端的,怎么唉声叹气的?”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黛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他,不知为何,那一张脸很快变红,啐了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躲在外面做什么?”
林珑遂笑着走进来,黛玉便将书合上了,叫人说道:“将我前些日子留得好茶沏两碗来。”
林珑遂一把拿过黛玉的书,闲闲翻了几页,笑道:“你什么时候爱看这些将大道理的书了?有看他的,倒不如和我讨论讨论,我知道的比古人还多呢。”
黛玉淡笑,将书放在架子上,说道:“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天文地理,古往今来,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林珑到一边坐下,笑道:“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历朝历代的秘史野史,什么外传内传的还略知道些。”黛玉一时无话回复,只得静静一笑,林珑也笑了笑,拿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
两人见面,本来心中皆许多话要说的,这会儿却很奇怪地,竟然都没话了,不像分别了几个月,倒像十年八年的一般,添了一点莫名其妙的陌生之感,不一时,丫头送茶来,林珑接过来,吃了一口,闲闲和黛玉说了些话,‘走了以后,你平日都gān什么’‘可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人跟你借钱’等话,忽一拍脑门,笑道:“我竟忘了,那个八爷这些日子住得可好?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大客商’得罪了?”
黛玉扇着茶,皆垂头静静答了,提及胤禩,眼神顿了一顿,胤禩,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自从上一次绑架一事,一直到现在,他二人一直都没有再见面,就是因为这个八爷,她本来平静的生活忽然有一段如被投入大石头的湖水,波澜起伏,如果不是他bī婚的话,她不会想要自杀,如果不是他,她根本就不会因为参与了惩治李将军的一计,不会有那么qiáng烈的后悔和内疚,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求助十三阿哥,不会因为无法报恩而生出极端的心思,更不会,在再一次面对林珑的时候,有种无所遁形的恐慌和负罪感。
二哥哥,你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人引入我的生活?难道那一点点租金就那么重要么?难道你不知道一刹那的时间都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何况那么漫长的几个月?高官厚禄又能如何,风光显耀又能如何?我心中真正想要的,难道仅仅限于此等旁枝末节?
黛玉抬起头,脸上是一种古怪的淡笑,点点颤抖的星光现于双眸之中,定定地看着林珑,笑问道:“二哥哥就那么怕我得罪了他?”
林珑微微一怔,笑道:“当然不是了。”
方等他最后一个字落音,黛玉便笑道:“既然如此,为何那么怕我得罪了他?为何不问问他有没有得罪我?”
林珑瞪目:“他得罪你了?”
黛玉想了想,静静一笑,垂头吃茶,而后说了一句:“没有。”
林珑看了看黛玉,眼中颇多揣摩的味道,便点头,笑道:“哦,没有,没有最好,他若得罪了我家玉儿,哥哥就给玉儿出气去!就算我别的做不到,让他稀里糊涂挨一顿打,还是轻松。”
黛玉不禁一笑,嗔怪地看林珑一眼,林珑见她笑了,心里十分喜欢,执其手来,握在手心里轻轻拍着,微微昂着头,似在淡笑憧憬,此一qíng景,忽然提醒了黛玉一点记忆,那个桃花飞舞的下午,也曾有一个人这样握着她的手,也曾这样的笑,她脸上不禁一热,便听林珑笑道:“咱们就要搬走了,你这几日让丫头拾掇拾掇,我们远途,一些没要紧的东西,就赏给那些丫头婆子罢,等到了那边,哥哥再给你置办,我早打听了一处地方,依山傍水,桃林环绕,咱们就在那儿建一处府宅,我请一些好工匠,仿咱们家林府一样建造,你若愿意在家待着呢,就看看书,弹弹琴,写两首诗,和丫头们dàng秋千,栽点花树苗之类,若不愿意在家,就带些丫头,上山观景,或者拿花锄葬花去,等我回来了,咱们就让小厨房给做些好吃的,一起吃酒说话,若是想十三哥他们了,咱们就请他们来咱们家,好好招待他们,大家玩乐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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