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一举一动,所作所为又和其他人大有不同,自存了这段心事,便留了心,每日常偷偷进园,暗中观察和胤祥有来往的人,好心里有数,弄得进园跟做贼一样,夹夹捏捏,蹑手蹑脚,久而久之,这竟成了每日的作业,这才发现原来这胤祥很是自制,虽常进小九寨去与林珑说笑,竟并不怎样太和园子里女儿来往,所接触者,也只是黛玉和宝钗两个罢了。
便择一时机,悄悄将此心事说与王夫人知道,又暗暗报了所见,那王夫人本是最不愿待见她的,谁知破天荒地,两人竟在这一件事上出奇地撞了心思,只不过王夫人藏在心里,不比赵姨娘那般搁不住事儿,不过静静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去罢。以后竟可不必管这些闲事,好好管好环儿就罢了。”赵姨娘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笑着去了。
这边王夫人自然也有念想,刚巧今晚在贾母房里又听了湘云的事,更是触动了这层心思,便叫人将探chūn请来,四下无人,缓缓将心中意思委婉托出,探chūn只听了开头,便明白了大概,顿时将脸臊得通红,垂头弄带,不言不语。
便听王夫人说道:“今儿你湘云妹妹的事,你也听见了,各人有各人的兴衰运势,这倒也qiáng求不得,只是若手头的机会把握不住,这可怎么说呢?你是女孩儿,比不得你哥哥,若挑中了好人家,好门第,是你一生的大福气,若不然,也不过跟着一生不如意,别人也替不了你,你现在虽还年小,我却知道你素来是姐妹们心中要qiáng的,所以才对你说这些话。你平日和十三爷常见不见呢?”
探chūn一声不吭,脸红如赤,摇摇头,说道:“男女有别,我怎么好巴巴地跟他见面?也不合礼数。”
王夫人笑道:“礼数自然是要守的,心思自然也少不得,你看你林姐姐,还有你宝姐姐,她们怎么就肯跟人家近呢?”
探chūn道:“林姐姐和十三爷是义兄义妹,自然是近得的。至于宝姐姐,许是十三爷喜欢她那xing子,是以愿意近她。”
王夫人冷笑道:“他喜欢你宝姐姐人品?你不知道你姨妈她两个——”她本想说‘她两个暗中多少筹谋计划’,想了想,也不必说这些,便说道:“那十三爷什么样人物,也不用我多说了,多少王亲贵族赶着巴结他,如今他竟住到我们家来,这不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既如此,你就该好好把握这机会,错过这一回,再要找这样人物,这样背景,打着灯笼也不能的!你宝姐姐纵是好的,然毕竟出身商家,这就差了一层,那十三爷是因跟你林二哥哥的结义之qíng,才亲近你林姐姐,可再怎么说,他们俩也不过都是小孩子,说过的话,都可当玩笑看,今天既能结义,明也可以散了,况你林姐姐没娘的人,爹爹又远在姑苏,纵她心中有意,也是‘没火的柴禾’罢了,你素来是个聪明孩子,我这番话,你定是明白的。若辜负了我一片心,可就枉我素日疼你了。”
一席话,将探chūn听得无地自容,无言以对,惊极臊极,继而成恼,心中冷笑道:好一个大家贵族,满口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竟都是作在表面上的功夫,平日对女儿家更是多少训导,‘若有外男,女孩儿不能着面’又是‘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只来了一个十三爷,竟全都改了,一个个费尽心思,丑态毕露,竟把所有贵户豪门的礼仪都忘了!可着劲的拔高往上,生怕把自己的女儿落下!
又想:只叹我没有生就一个男儿身,否则早走出去了,那时顶天立地做一番事业,自是另有道理,又岂肯在这里听这些言辞!
忿恨暗生,却再不肯将气恼当着王夫人面使,只站在那儿,一声不肯言语,王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只是羞臊了,‘也得让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也就明白过来了’,便也不再多说。
待探chūn走了,这边王夫人又想,宝钗虽是自己的甥女,和探chūn比起来,也终究远了一层,黛玉是林家人,她更不在乎。只是她二人一个小小年纪,深有城府,那一个得老太太疼爱,又是52书库,有这两人从中梗着,探chūn终是力薄势单,胜算微弱,‘须得我暗中再想办法才是’。
辗转择谋,苦无良策,忽然想道:是了,那佛书上说,‘万物皆有灵xing’,是以婚丧嫁娶,衣食起坐,至于门宅,地域,舍取,摆放等事都有大讲究,既这样,我何不请教一个高明的人来,大至为探chūn择日如何行为,如何进退,小至探chūn屋内物品调动安放等事,加以引指,岂不如神明为其相助一臂之力?
便兴奋起来,自以为得其正道,更觉之远较别人的小见识,小算计不同,苦思求助何人,想来想去,忽想到一个妙玉来,点头思道:她是个得道的,必能帮我,只明儿找她便了。
果然第二日差人去请,妙玉便答应了,说下午去。王夫人安下了心,仿佛事成八九,便事先吩咐了两个丫头,下午好生去拢翠庵接妙玉来,以显虔敬之心。
岂不知这妙玉却因黛玉和林珑二人,将遇一滔天大劫,浩世奇难,却仍身陷囹圄而不自知,说起来,那日她不叫给黛玉开门,果真因林珑冒犯,迁怒到黛玉身上,可林珑给她道歉,却是她再没想到的,这才故意召了许多人,让大家亲眼见识,好叫大家对她更为敬服,堂堂十三阿哥的结义兄弟,对她不也是这般的俯首顺目?
只是妙玉向来深居庙中,鲜少与男子见面,当日当时,听了林珑一袭温言屈就的言辞,见识他这样彬彬有礼的一面,心中对其印象大大改观,竟有一股别样qíng愫自心底生出,古怪陌生,不可名状,每每静下时候,不由自主便思及彼时形容言语,更兼及来时路上其谑笑令责,念念不忘,虽也知这样危险,只是qíng由心生,思绪实为无影无形之物,又岂是人能刻意压制的?
这日打坐时,不觉又想起林珑来,方起了此念,忽听耳边人说:“府上太太处叫人来,说有事叨扰,请姑娘去呢。”
声音本来不大的,在妙玉听来,竟似乎从天外来的,轰雷一般,将其惊出思绪,便觉身上一层细密汗珠,心跳地极快,忙问何事。
小童怔怔地,只得再重复一遍。
妙玉此刻心神不定,平定了一回,便说‘知道了’,吩咐小童出去,让回王夫人‘下午过去’等语。
待小童依言去了,妙玉这边着实痴愣了一回,岂不知方才一事,竟已经做了警报,只是世事多令人兴叹,若这妙玉果然以此为戒,从此断绝了杂心杂念,倒也没此后诸多事生了,谁知她刚刚侥幸脱了逆路魔境,闭眼默念未久,竟又糊里糊涂,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所想上去。
这一次当真陷进去了,一时意识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来到一渺茫空灵之境,虚空中一座百花之殿,仙鸟绕鸣,回旋其上,云层盘阶,至一极高之处,上设仙鸟羽座,一位极美的白衣仙女正坐于其中,仙子座下又设十八朵祥云,一群仙袂飘飘,袅娜翩跹之人分列两边,均是天界掌司各处的仙女,只一朵祥云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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