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宇晴突然说:“好了。”
穆玄英睁开眼,觉得有些不适,似乎眼睛周围多了很多肉皮,便抬手去摸。
“别碰。等它干了才不会轻易变形。”宇晴一边收拾,一边说,“鲛人的皮极为难得,不只是珍贵药材,也是易容的最佳物品,我也是不久前从几个江湖人手里买来的。”
“鲛人?”穆玄英自然从书里看过,问:“海里真的有鲛人吗?”
“你以为呢?”宇晴反问。
“原本我不大信,不过眼见为实,看来是有的。这鲛人的皮……花圣前辈,那易容岂不是要造下杀孽?”穆玄英又想摸脸,却是生生忍住了。
宇晴平淡说:“鲛人本就少见,常出海也未必能遇到,大多都是机缘。世上有本事捕捉鲛人的人也不多,倘若它们被捕,经常会暴毙。鲛人知道,我们贪图的就是他们的皮,只要他们一死,皮就硬了,剥下来也没用。入药不管用,易容更是不管用,只是一堆废物。”
穆玄英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贴的是比黄金还贵的东西,又想到鲛人也是生灵,心情此起彼落。
“不必难过,鲛人常常袭击渔民,算不得什么好东西。”顿了一下,宇晴冷不丁说了一句,“何况,活着也未必就是好事。”说完,拿了一面铜镜过来,“你若要易容成小月那最好,毕竟你们相识,模仿不易有破绽。但你是男子,身形高大,不可取。所以,我给了你另一张脸,虽不好看,但会很好用。”
铜镜递过来。
穆玄英有些紧张地接过,抬起。
好丑的一张脸。
准确地说,不是丑,是可怖。
宇晴道:“万花谷中有很多哑奴,多是男子,相貌丑陋凶狠,佝偻,不会言语。他们也常常离开万花谷到长安来采买必备品,所以你只需闭上嘴,弯着腰,跟在我身后就可出城。”
穆玄英盯着铜镜看了又看,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没想到你还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宇晴见他如此便问。
穆玄英回过神来,解释说:“不,我只是……花圣前辈,易容术真是神奇!”
“神奇是吗?我觉得还好。”宇晴脸上一直带着浅笑,却因掌握易容而带了一层神秘的感觉,又道,“脸上的模样很容易改变,无非是像与不像。心上的模样才难控。”顿了一下,“既然你已易容成别人,就要忘记你是谁。”
穆玄英看着铜镜,点点头,“哑奴。”
宇晴站起来,背上包裹说:“出发吧,时间不多了。”
穆玄英也忙站起来,拿上包裹和佩剑,突然说:“花圣前辈,其实方才我想问,你替别人换过这么多脸,有没有哪一张脸是你最满意的?”
宇晴想了想,抛下一句话:“相好不如心好,相由心生。”
两人出了门,宇晴将包裹都扔给穆玄英,当着小二的面说:“佩剑是那位公子送我的,你拿好。那两匹马也是。哑奴,去牵马,回万花谷。”
穆玄英险些开口回答,好在及时止住,只是弓着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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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棋书画诗酒花,百药神工绝天下。
青岩万花谷。
但万花谷闻名天下却并非因上面提到的这些。而是,这里汇集了一群能人异士,传出大大小小的离奇故事。他们不受朝廷管辖,也不受江湖约束,行事作风一切随心;他们很少出谷,隐居于此,不问世事;他们从不惹事,却也不惧任何事。
开元年间,河北双煞入万花谷夺书,一死一伤;金刀寨二当家杜千山紧跟入谷,也为夺书,下落不明,次日,金刀寨灭门;三江大侠孤身上门求秘籍,几日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同时,万花谷弟子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故事也流传坊间。凡他们所到之处,不取分文、疗伤治病,犹如百姓的天赐恩典。
万花谷神医的名头传入宫墙之内,谷主东方宇轩奉旨入宫,不知宫里有了什么考验,世人只知东方宇轩被尊为客卿、赐免死金牌一枚。
这个神秘的地方,这群神秘的人,留给世人的一直是非善非恶、大善大恶。
穆玄英扮作哑奴,跟随宇晴顺利离开长安、来到青岩,眼前的美景如入世外桃源,与外界的嘈杂、喧嚣、污浊全无关系。
正想着,前头传来女子的喊声:“师父!”
穆玄英不看也知道此人是谁,只抬头看了一眼宇晴,便朝那女子看去。
陈月跑来,张口就说:“师父您总算回来了,怎么耽误了半日?我一直等也不见您回来,生怕出了事,这才到云锦台来接您。”说着便亲昵地挽着宇晴的手臂,看她全未注意到穆玄英,穆玄英便也没开口。
“师父,累吗?”陈月笑问。
宇晴却丝毫不见慈爱之色,只淡淡说:“外头不太平,耽误了一会儿。”顿了一下,“东西找到了。”便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递给陈月。
陈月接过,冲着光看了看,惊叹说:“这就是回魂草?”
宇晴不答反问:“病人如何?”
“有大师兄在,师父放心吧。”陈月小心翼翼地收好瓶子,这才注意到穆玄英,笑了笑,说,“师父你带了哑奴去?”
宇晴浅笑,意味深长地说:“你再好好看看。”
陈月一听便觉有问题,立刻凑近打量。
穆玄英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但又想看看宇晴的易容术究竟有多厉害,便故作镇定,任由陈月端详。
“嗯……”陈月看着看着,突然问,“这不是毛毛的剑吗?”
不等穆玄英说话,宇晴道:“路上偶遇一位少年,他受了重伤,我施针后仍不见效,故而耽搁了一些时辰。”
陈月急忙问:“那他呢?”
“大概死了吧。”
陈月吓得腿一软,穆玄英忙扶住她,心里对宇晴说的这个玩笑也是一头雾水。
陈月显然信以为真,靠着“哑奴”,神情悲伤呆滞,喃喃说:“怎么会……他不是好好的在唐门吗……”
穆玄英愣住了。
他没想过,从没想过,倘若自己出了事,在乎自己的人会是什么模样。他也不必想,他总觉得,若有那天,左右他也是见不到的。
但没想到,今日却见到了。
陈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刺痛了穆玄英,忽的他也变得伤感起来。如果这是一个玩笑,为何他们都当真了?
也许是因为,身在江湖,生死真的不过是一瞬的事。
穆玄英看陈月几欲落泪,便加重力道,捏了捏陈月的手臂,仍旧没说话。
陈月十分机灵,立刻察觉不对,侧头看这行为怪异的哑奴,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声惊呼,一拳打在穆玄英胸口,“你是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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