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轻笑,“建宁王以为草民待价而沽不妥?”
李倓嗤之以鼻。
“那大概建宁王贵人多忘事,神武遗迹之中洛风之死已不记得了。”
李倓脸色依旧不大好,却是想起什么似的,喃喃说了一句:“洛风。可惜了。”
“草民自幼立誓救人,故而报仇这样的事是不会做的。但不代表草民会忘记当日情形,伏于仇人脚下。”
李倓想了想,自嘲道:“是啊……本王的确片面了些,多有得罪。先生的人品,本王该信得过的,何况事关洛风的死。”言语间又是惋惜又是感叹,顿了顿,“请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那也不是建宁王的错处。托建宁王的福,我当日豪言终成。”
李倓回忆,突然惊喜道:“先生做到了?”
裴元道:“绝不再让一人死在我手里,迄今为止,做到了。另一条,还在做。”
李倓面露喜色,道:“可喜可贺。”
“建宁王是来看望文华郡主?”裴元转了话题。
李倓脸色又蒙了一层阴影,好一会儿才回答说:“家姐葬在塞外,并非此处。”
正当此时,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跑来,和李倓的随从说了几句,随即上前来,正要行大礼,李倓道:“出门在外,不讲虚礼,有事报来即可。”
那人看看左右,也怕引人注意,便只行了个半礼就上前说:“属下奉密诏宣建宁王入宫面圣。”
李倓有些不解,问:“此刻?”
那人神情严肃道:“此刻。陛下吩咐,一旦找到建宁王,命您立即入宫,不得耽误。”顿了一下,凑近些说,“边关出事了。”
李倓神色立变,“什么?”随即强压心中震惊,略思索了一会儿,道,“备马回府。”
“是!”
李倓又吩咐另一人,“你立即去请李承恩将军到我府中。”
“王爷不先入宫觐见?”
李倓道:“不妨事,换衣服总要些时间,先在府中见过李将军再说。”
那人点点头,退下了。
李倓这才收起方才的紧急神色,对裴元款款说:“看来是时候告辞了。”
裴元点头道:“聚散有时,无须强求。建宁王公务缠身,不必多言,请。”
“告辞。”李倓转身离开。
他策马而去,穆玄英这才从一旁隐身处走到裴元身边,将一个木盒递过来,道:“先生,左将军说这是约定好的诊金。”
裴元侧身打开木盒,看了一眼,道:“多谢穆少侠。”便接过去抱着。
穆玄英站好,说道:“没想到先生与建宁王是旧识,且看似关系匪浅。”顿了一下,“也没想到,建宁王是个如此刚正严明、喜怒毫不掩饰之人。”
其实方才的一切都被穆玄英看在眼里、听进耳里。穆玄英拿了东西出来,却见到裴元与一陌生男子并肩交谈,出于礼貌,穆玄英并未上前。
但没想到那男子就是李倓。
因李倓身份特殊,又与《山河社稷图》有关联,穆玄英就在一旁默默听两人的对话。对这个初次见到的建宁王,有了些直观的认识和看法。
裴元不语,径直往下走。
穆玄英跟上去,说:“虽不知建宁王和先生说的那些话里有几句真心,但从他的态度来看,显然是很不喜欢神策军的。”
“你想说什么?”裴元问。
“我想说,先生是站在建宁王这边,还是神策军那边?”
裴元早已料到穆玄英会问此事,便说:“偷听不是什么好事,朝堂的事也不是你我能涉足的。”说着看向穆玄英,“今日听到了什么,早些忘了的好。”
穆玄英摇头说:“我本无心朝堂,可先生不知,是建宁王先把我牵扯进来的。”
裴元深深看了一眼穆玄英。
“我没有说谎。”穆玄英以为裴元疑心自己,奈何不能提起《山河社稷图》,只能干巴巴这么解释。
裴元道:“只要万花谷不牵扯进去,你们的事就与我无关。”
一听,穆玄英立即说:“先生说谎。我不相信当日劝建宁王隐于朝的人,竟然是如此胸无大志之人。建宁王尚且可以韬光养晦,难道先生真的甘心隐于山水中、不问世事?”顿了一下,“何况,方才先生也听到了,边关急报。此事非彼时。难道此时此刻先生还要坐视不理?”
裴元走到马车旁,站定,说:“边关的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说罢便上了马车。
穆玄英胸中堵着一团火,什么也不顾,就在马车外说:“纵使有人犯上作乱,意欲倾覆大唐,先生也还是宁可躲在万花谷吗?我以为先生是高洁雅士,没想到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裴元猛地掀开帘子,第一次有了生气的表情,盯着穆玄英,好一会儿后,喉间发出压迫的冷声:“上车。”
穆玄英也不怕他,上了马车,一屁股坐下,闭上眼睛谁也不理。而裴元默默看着穆玄英,神情悲悯,不知在想什么。
等马车行驶近一刻后,裴元竟然先开口说话,不疾不徐道:“我没讲完的故事正是因为牵连了神策军,不便向人提起。”说了这句后又自顾自说起来,“神武遗迹之中,纯阳众人围堵谢云流,纯阳剑阵为主,气纯为辅,谢云流纵一身武艺,仍逃无可逃。李忘生与谢云流有师兄弟之情,给了谢云流辩驳的机会,本以为纯阳观的这桩旧事会在那时得以化解,却没想到纯阳弟子受人挑拨,祁进为首,众人欲杀谢云流。谢云流却没死。”
穆玄英听着,却没有一点回应。
裴元也是第一次对穆玄英说这么多话,“因为祁进的致命一剑,刺到的人是洛风。谢云流的大弟子。”顿了顿,“当时我随东方谷主在场,谢云流趁乱逃走,众人请我去救洛风性命。就是那时,我与洛风相识。”
“先生你……没能……”穆玄英睁开眼,看向裴元。
裴元含笑点点头,“没能救活他。”
穆玄英忽的就将好多事都弄明白了。
万花谷中的孤坟是为何而设;裴元对李倓说的“豪言终成”是什么意思;裴元祭奠故人时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裴元好像不想多说洛风的事,又接着说:“挑拨纯阳众人的罪魁祸首,就是武镜。”穆玄英闻言,还在惊讶,裴元又说,“所以,今日我本不愿来替他办事的。”
裴元侧目看看穆玄英,悠悠道:“可叹,圣旨不可违,万花谷中老老小小的性命都系于我手时,我大约也没什么别的路可选。”
原来如此!
穆玄英咳嗽几声以掩饰自己的惊讶,“所以,先生才故意刁难他们?”
裴元不置可否,又道:“至于建宁王的事,我也不过是想护万花谷安宁罢了,什么朝堂政事、国家兴亡,全没有谷中的人安乐无忧来的实际。”补了一句,“于我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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