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鲁巴已经死了!”
顾不上那些在冰中挣扎的蝴蝶,缇奇将辛西娅紧紧扣在胸前,不让她再看那肖似故人的孩子一眼。辛西娅想要挣开他,一道不成曲调的声波在这时刺入耳中,她骤然停下所有动作,只有泪水夺眶而出。
克洛斯放下画出导式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的,还说什么已经没有关系了……”
“请不要这样。”
白发红眼的男孩担忧地走上前,一个揉成一团的烟盒横空飞过来击在他即将下足的地方。
“别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我希望你能离我们远一点。”
克洛斯面色不善,看似虚弱的身体散发出不容违抗的气势,他身边没有灵魂的女人同样不可小觑,男孩只能无奈地退回去。
缇奇一边安抚着辛西娅,一边冰冷地望着他。这种目光男孩并不陌生,一起生活的几个月里时不时就能感受到,但实际上那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被这个黑色的男人所庇护。
“乔依德先生,好久不见。请你放开辛西娅好吗?这样子她很难受。”男孩温和而认真地说,熟悉的语调让缇奇皱起眉头:“我现在叫缇奇·米克。你不可能是席鲁巴,三十五年前我亲眼看到他化成灰。”
“三十五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男孩似乎有些落寞,而后才说道,“那时我的确已经死了,但是我们——也就是你们所称的‘月之民’——我们不死不灭,只要灵魂还在,我们就能够永存。”
他的话让缇奇和克洛斯都愣住了,他们同时想到辛西娅的死而复生,在这之前包括辛西娅在内,所有人都认为是替代了心脏的圣洁让她活下来,拥有同样经历的亚连更是有力佐证。但如果实际上并非如此,是不是意味着她或许可以摆脱圣洁?
“你要怎么证明?”缇奇追问道。
男孩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克洛斯没有再阻止他,他才靠近。
“月之民和人类不一样,只有灵魂,为了融入身处的世界,圣湖为我们塑造出相应的形体,这里既是我们的诞生之地,也是我们的终结之地,每个像我这样死去的月之民都会回到这里。知道这一切后我很担心有一天也会在这里看到辛西娅,还好你还活着。”男孩抬起手,递到辛西娅身侧,柔声道,“无论是什么原因让你主动回到这里……辛西娅,你想看看属于我们的传承吗?”
缇奇仍是心存疑虑,抱着辛西娅避开他的手,刚侧过身便感到怀中一空,辛西娅扭身滑了出去。
“辛西娅!”
“他就是席鲁巴,”辛西娅擦干脸上的泪,握住男孩举着的手,同根同源的联系让她确定这一次不再是虚假的梦境,而是真正的失而复得。
“我相信他。”
她不容置疑地宣告着,缇奇只好转而瞪向突然解除脑傀儡的克洛斯。
克洛斯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啊,我对月之民也很好奇。”
席鲁巴牵着辛西娅,一步步走进湖中,一高一矮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母子一样。
“喂。”
身后传来具有针对性的叫唤,席鲁巴回过头,一件黑色的大衣飞到他头上,大衣之外传来缇奇不满的声音:“这里连块布都没有吗?”
“失礼了,我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席鲁巴道了一声谢,穿上大衣,长长的衣摆拖进水里,他严严实实地扣上了每一粒扣子。可想而知,如果他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缇奇可能已经对他发起了决斗。
辛西娅却满不在乎,她记得自己当年离开时也是不着寸缕,比起这点小事,她更在意席鲁巴现在年幼的外形。
席鲁巴解释道:“因为我以前的身体完全毁坏了,所以圣湖召回我的灵魂帮助我重塑身体。”
短短一句话就让她想起他化作尘土随风而逝的情景,辛西娅的面容颤动了一下,席鲁巴察觉到了,他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晃了晃她的手:“以前的事的确让人难过。但是不要再放在心上了,辛西娅,都已经过去了。”
“……你死的时候,维罗妮卡哭得很伤心。”辛西娅垂下眼。
“我知道。”提起在记忆中依然鲜明的故人,席鲁巴不禁露出笑容,有些感伤和怀念,“她和巴里大哥还好吗?”
辛西娅迟疑了一下,“他们结婚了,有个儿子,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他们的儿子成了驱魔师,几个月前刚卸任。”
她含糊地说,没有提及迪夏·巴里卸任的前因后果。
“这样啊。”席鲁巴眨了眨眼,面色越发温柔,仿佛终于能将牵挂与担忧一并放下,长舒一口气,“他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以后有机会去看看他们吧。”
“不了,我早已经离开他们的生命,没必要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席鲁巴停下来,“就在这里吧,再远一些缇奇先生就该担心了。”
辛西娅才发现他们已经远离了湖岸,岸边的缇奇和克洛斯看起来有些朦胧。这里应该是很深的地方,但湖水仍然只没过脚踝。
“如果你也像曾经的我一样对自身充满疑惑,那就让我们的‘母亲’来告诉你一切吧。”
席鲁巴她的松开手。湖水慢慢上涨,其实是辛西娅在下沉,奇异的是她却并未感到任何不安。没有温度又柔和异常的触感将她包裹其中,她好像沉到了很深的地方,或许又没有那么深。湖面之上的景象被无色的水波隐去,湖面之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无所有、静谧无声。圣洁之心彻底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发于灵魂的鼓动,如同回到了母胎之中,只有安宁又平和的回响。
辛西娅闭上眼,湖水似乎渗进了身体里,比七千年更为久远的往事蜂拥而至。
月之民本不叫月之民,那是这个世界曾经的住民给予他们的称呼。但正如千年伯爵和塞拉斯·坎贝尔所言,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无法计数的时间之前,月之民的世界就已毁灭,遗留下来的人离开化为乌有的故土,踏上了没有尽头的流浪之途。
出于对死亡的抗拒,月之民曾向信仰的神明祈求长生,但他们没有想到,神明允诺的那一天便是灭亡的开始。
他们的灵魂永生不死,即便肉体灰飞烟灭也能以原本的姿态重生,不断延续直至永远。然而死与生本该循环往复,不死不灭也就意味着没有新生。日复一日,神恩终是变成了神罚,在获得永生的同时,这一族彻底失去了未来。
七千年前降临这个世界时,月之民曾试图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以逃脱永生的诅咒。但即使成功与这个世界的法则相连,与人类结合,他们依然无法以正常的方式诞下后代,也无法彻底死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所爱的人类逐一离去,留下他们在永恒中走向绝望。
最后,他们决定归还神的恩泽,将“生”与“死”一并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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