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的记忆有限,如果说和她本身相关的一切她能够记得一清二楚的话,没道理远在天边的路人她也能把他们构建的栩栩如生,甚至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并且相当完整的性格和生活经历。
他们都觉得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是仅仅依靠着桑德拉建立,如果想要从茫茫人海以及无数的记忆化身之中找到真实的桑德拉的灵魂,那么总该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总得知道每一次出现的‘桑德拉’到底是依据什么原理出现的,不能总是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只等着守株待兔。
提姆的意思大概就是让他和现在这个少年时期的桑德拉单独相处着,一直等到他们摸清楚了一些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之后再接触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对他没什么戒心的桑德拉。
对于这个计划,巴基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他正想点头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个时候在他的怀中一点点失去生机的女孩。
还有她那种微弱的,绝望而又不甘心的,饱含着乞求的求助。
深邃的棕褐色眼眸似乎一瞬间沉淤为一片泥沼,巴基踌躇了一下点了点头,提姆就没有再逗留下去的意思了,直接和早就已经有点不耐烦的托尼还有沃伦走了出去,打算去找他离这里比较近,又没有使用过的安全屋用一下了。
巴基刻意加重了脚步声靠近了门那边,他同样因为注射血清,所以远超过正常人的灵敏感官清晰的捕捉到了门后那些细微地才动地板的脚步声,等他重新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桑德拉正拖开椅子坐在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苹果。
她看起来对他们的讨论结果很感兴趣,但是似乎是碍于什么矜持一样一直没有上前询问结果,一直等到苹果啃得差不多了,巴基还没有说什么的意思,她才像是按捺不住一样把手中的苹果核扔到了垃圾桶里面,双足有些不自在地在地上拖动了两下,才开口问道:“你们讨论好该把我怎么办了吗?”
年少的女孩虽然眯着眼睛表现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巴基看着她紧绷的面部肌肉和同样绷住的身体,也猜到了她的紧张。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慢吞吞地说着,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措辞才能让桑德拉接受他的说法,“你可以暂时和我住在一起。”
紧紧绷住的,像是被扯紧的弓弦一样肩膀突然松垮了下来,似乎对于这个少女来说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住在一起也好过回到熟悉的环境之中。桑德拉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一瞬间放松了下来,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几乎瘫软在这把椅子上的错觉。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计划很冒险,一旦失败了她可能就逃不走了,甚至回到原本的那个地方还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或者她失去自由,或者像是那些因为不够好看所以早早成为了雏妓的女孩一样也被送去站街,或者是其他她并不想尝试的惩罚什么的。
但是好在她赌成功了。
在知道自己能够得到起码的安全保证之后桑德拉甚至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哪怕她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理由这么信任这个陌生人——毕竟誓言都可以背叛,这种随口说出的话更加容易遭到背叛。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甚至绷紧的神经在得到这种随意地许诺之后都产生了一瞬间的松弛,然后像是扯坏了的弹簧一样再也无法拧成原本的坚韧形状,岌岌可危地维持着原本的那一点微弱的弧度,带着颤抖的余韵一点点溺毙在这一瞬间的松懈之下。
桑德拉勉强挺直自己的脊背撑起自己的身体,脸上牵扯出自己一如既往的乖巧而又甜蜜的微笑收敛起自己一瞬间泄露出来的情绪。她正想张嘴说些什么,就被对面这个男人伸过来的手压住了脑袋,然后像是安抚一样轻轻地拍了两下。
“不想笑的话没必要这么笑,”桑德拉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一直不开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棕色的眼眸甚至都晕染开浅浅的温柔笑波,“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用你保护。”
桑德拉镇静地拍开巴基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原本绽开微笑的唇瓣瞬间收敛起了上翘的弧度,看起来倒是有些不开心地撅起,然后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不情不愿地问道:“我住在哪里?”
“二楼有两个房间,楼梯左手边是你的,右手边是我的。”
看着小姑娘有些气鼓鼓的模样,巴基有些好笑,但是觉得如果继续逗下去的话她应该要炸毛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这么对她说道,然后看着她像是一只趾高气昂的猫一样挺着脊背仰着脑袋哒哒哒地跑上了楼,然后对接下来的生活有些发愁。
在九头蛇的时候作为人形兵器,生活上的事情不需要他来操心,后来脱离了九头蛇,在X学院之中也不需要操心这些,离开了X学院,光他一个人生活的话他也没必要担心太多,只要可以保证自己不饿死就行了。
但是女孩子的话,肯定不能像他这样子生活。尤其他在X学院之中,虽然X教授帮她剔除了九头蛇安装在他大脑之中的程序,但是他的脑袋还是不可控制的收到了伤害又没有恢复记忆,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一片空白,那个时候也是桑德拉耐心地一点一点帮他回想起他那些被打碎的记忆并且重新拼凑完整。面对着年少并且落魄的桑德拉,不管是不是真的她,他总是忍不住想着对她好一点。
巴基同样走进楼上自己的房间之中,然后按照他的构想凭空出现了一台电脑,小心翼翼地打开开关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把这台电脑给按碎了,有些笨拙地查询着网上关于如何教养青春期少女的各种杂七杂八的资料。
桑德拉回到房间之后将脊背紧紧地顶在门扉上,本能地侧着脑袋探听着门外的动静。她听到了巴基上楼时的轻微脚步声还有门被和上时锁芯扣住的脆响,一直等到外面的声音趋于平静而巴基也没有在短时间里面走出来的意思的时候,她才像是彻底泄力了一样靠着木门做到在地上,然后屈起膝盖抱住自己,茫然地睁着那双看起来温驯而又无害的榛子色眼眸,像是感觉不到发生了什么一样眼泪不断地往下掉着。
桑德拉把自己的脸埋进膝盖之中,没过多久就感觉到自己身上轻薄的裙装布料传来湿漉漉的感觉,她这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赶忙抬起袖子擦拭着自己不断掉落的眼泪,以至于过于用力甚至擦的眼眶周围一圈全部红了起来。
手指攥紧布料紧握成拳,甚至将并不是太好的衣料紧紧嵌进了掌心之中,但是桑德拉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屈起双膝坐在原地,垂下眼帘收敛起眼中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收敛起了自己脸上无时无刻不带着的生动表情,木然的如同一具人偶一样。
一直等到窗外的太阳落下,没有点灯的屋内逐渐黑暗,而巴基敲响了她的房门提醒她出去吃饭了,桑德拉才将自己从这种状态之中剥离了出来,一点点伸直又麻又痛几乎僵直的双腿,然后抚着门板忍着难受一点点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回应了巴基一声,踉踉跄跄脚步不稳地走进了独卫里头洗去自己满脸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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