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筱白点点头，静静回味了半晌，特别真诚地对玄奘道：“师父，你变了，以前你才不会考虑这些，只会说妖就是妖，然后一下把他们打扁。”
龙筱白学着玄奘冷冰冰的语气，抬着下巴说的一板一眼。
玄奘一挑眉，似乎不太服气：“我以前是这样的？”
“你说呢……”龙筱白瞅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位失忆症患者。
玄奘：“……”
西行之前，玄奘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改变，对于佛法，玄奘的自信里是带着些许自负的，这种自负来源于对自身实力的强大和心性的无比坚毅，而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自己一旦认定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
但是现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不得不承认，从龙筱白开始，自己的确已经变了。
无论是对于妖怪，还是对于神仙，他在心底都有了些不同于以往的顿悟，这些顿悟让他看清楚了一些东西，也让他有了一些无解的烦恼。
其中最大的烦恼就是他这个小徒弟。
只要碰到关于小白的事情，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被牵动情绪，真是念一万遍阿弥陀佛都不管用……
贫瘠的山路上，玄奘陷入了深深的焦灼。
孙悟空探完前路，打了个转回归队伍：“师父，远处山坳中有一处房舍。”
玄奘看龙筱白额头已经沁出细汗：“那好，我们且去化些斋饭，休息一下再走。”
孙悟空挠挠脑袋，支支吾吾道：“我看那房舍有些诡异，似乎隐约有些妖气。”
“是么？”玄奘踏步上前，向前走了一段，终于看见了孙悟空所说的山中房舍。
修竹摇影，乔松凝翠，山坳中蒸腾着隐约的雾气，山林掩映下，几间房舍显得幽深迷蒙。
玄奘皱着眉头凝神看了半天，后面的大部队也陆续跟了上来。
“这里面有妖怪？”猪八戒喃喃自语，不太敢确定，“沙师弟，你来看看。”
“看不真切。”沙和尚挑着行李摇了摇头，“直觉上感觉不太对劲，但没有特别明显的妖气，得走近看看。”
“无妨。”玄奘道，“有妖便除，无妖便就地休息。”
众人表示同意，没一会儿，便到达了那处房舍。
只见那楼阁坐北向南，外面有一座倒垂莲五色装的升斗门楼，门扉半掩，整栋建筑很安静，里面听不见有任何人声。
“我先进去看看。”孙悟空自告奋勇，一把推开了门，进了屋，猪八戒和沙僧紧随其后。
里面是三间大厅，静悄悄全无人迹，也没有任何家具，像是一座十足的空宅，孙悟空在房前屋后寻了个遍，没见到有半个人影，于是回到门口去叫玄奘和龙筱白进来。
“师父，这里是一座空宅。”孙悟空笑嘻嘻道，“也没见有什么妖怪。”
玄奘抬起眼，把目光望向大厅后的那座高楼，那楼上窗格半开，隐隐可见一顶浅黄色的帐幔，就在玄奘看过去的瞬间，帐幔忽然无风自动了一下。
玄奘皱了皱眉头，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进去吧。”
几人进了屋内，因为大厅内光线较暗，大家点起了灯烛，蜡烛亮起的瞬间，光明降临。
龙筱白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把下半身舒展开来，看着孙悟空在屋子里跑前跑后的乱翻。
就算是没有吃的，有个灶台柴火什么的也比啥都没有好吧。
猪八戒转了一圈也有些失望：“什么都没有？”
沙和尚重复：“什么都没有。”
孙悟空再次确认：“很彻底很干净很空荡荡。”
仿佛除了这栋房子，这宅子里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
龙筱白因为自带持续掉血的BUFF，又是最难受的第二天，自觉只要不让她疯狂赶路就算谢天谢地了。
靠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龙筱白渐渐有些犯困，上下眼皮子打架不说，头还有一下没一下的开始钓鱼。
时间邻近傍晚，房间里越来越阴暗，孙悟空和沙和尚在外面寻了些枯树枝带回来，才在屋内生了一团柴火，使大厅内重新充满干燥和温暖。
墙角的龙筱白忽然缩了缩肩膀。
“小白？”原本在打坐的玄奘轻声问。
龙筱白仿佛是睡着了，没有给他回应。
玄奘收回视线，过了半晌，神是鬼差地从地上站起来，坐在龙筱白身旁，用身上的袈·裟把她包裹起来。
这样应该能暖和点，玄奘想。
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龙筱白的脖子正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卡在墙壁的拐角处。
她这样明天应该会落枕吧……
正想着，不知是不是龙筱白有了心电感应，突然转了个身，把头从墙角里拱了出来，一头栽在了玄奘的肩膀上。
玄奘彻底不敢动了。
“小白。”玄奘先开口，声音低低的。
龙筱白“嗯”了一声，近乎呢喃。
在玄奘的肩膀上又蹭了两下，直接从肩膀滑到了玄奘的胸前。
“冷……”
玄奘在袈·裟里面用手接了一下，敛下眸子，想了一会儿，把龙筱白的脑袋揽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龙筱白哼了两声，便又陷入沉睡。
大厅中间的火苗忽地一晃，玄奘凝起视线，警惕地扫视着房门外。
其实之前大家的感觉没有错，这栋房子确实有古怪，里面附着的妖气飘走游离，并无定式，十分难以分辨。
玄奘知道，有些妖怪邪魔，善于点化庄宅，龙生九种，其中有一种就名为“蜃”，蜃气放出，会显现出大片的楼阁殿宇，若此时有人来歇脚，就会被全然吞噬。
他怀疑，此时他们落脚的地方，便是有邪魔附着而幻化出的妖宅。
想到这里，玄奘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不敢轻易放松。
过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突然，屋内的气氛陡然一变，似乎有什么被凌空抽取走了，玄奘的心头猛然一轻。
方才还盘旋在这屋内若有似无的妖气居然在瞬息间褪的干干净净，毫无半点踪迹了！
发生了什么？
玄奘下意识的看向孙悟空的方向，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缓慢地点了点头。
看来现在这里是真的安全了，玄奘动了动胳膊，换了只手拖住龙筱白。
算了，就先这样吧，明天还要赶路，玄奘阖起眼睛。
房间的另外两个角落里，猪八戒和沙和尚占据着北边的角落，两个人正不约而同在默默装睡——
沙和尚轻声呓语：“二师兄，你压根没睡着吧。”
猪八戒：“你怎么知道？”
沙和尚：“因为你连鼾都不敢打了……”
猪八戒：“好像你敢似的。”
沙和尚：“……”
南边靠门口的角落，孙悟空过着脸，凝望着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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