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几万年也不出灵山一次,每次约他去南海, 每次都推脱,好不容易,答应一次了,还失约了……
如今跟着徒弟一起打桩支帐篷,抱着儿子进被窝,埋锅造饭,忙活的额头上都是汗,一刻都不得闲,做起活儿来,手脚麻利,十分勤快的样子。
比起刚出长安的时候,瘦了很多,也晒黑了,甚至还留了一脸络腮胡,脑袋上也长出短短的发茬来。
若不是还穿着僧衣,简直就像个街边寻常的糙汉。
观音想,下面这个人,里里外外,跟金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会是他呢?
这俩人在天上偷看个够,地上悟空早就发现了。
此时天色已晚,各处都黑漆漆的,偏天空上那么大一团祥云飘着,闪闪生辉,跟个大灯笼一样,悟空如今又是细心之人,怎么会看不到。
猴子以为又是哪路神仙来了,只是师父未曾显露什么异常,他也未曾察觉到什么妖气,没妖怪可打,这群神仙又来作甚,莫不是又要试探试探他们师徒,“道心可坚”?
猴子悄悄凑到师父身边,把有神仙来的事儿跟庄凡说了。
庄凡正在烙饼,炉子热得很,把他烤出一头的汗,闻言道:“八成儿是哪个过路的,不用理会。看就看呗,许是对咱们好奇呢。”
毕竟上回唐僧西去,是没有他这么大的架势的,又是帐篷又是锅灶,便是吃饭的桌椅板凳,也在草地上摆得整整齐齐。
猴子听师父这么说,便也不做理会了,看也不看那祥云一眼,去找悟忘放水,洗果子吃。
刚才他们路过一山,满山桃树,结了不少的桃子,悟空爱吃这个,仔细挑了半天,才找到十来个熟透又没被虫子咬了的,这会儿没吃饭,猴子忍不住馋,就先洗了,吃一个。
只是山野之间,哪里来的好桃儿,悟空啃了一口,给酸得直咧嘴,呸呸呸几口,都给吐了。
菩提在山上见着悟空啃桃子,就笑了,跟观音道:“小猴子当年去我那儿,还不会算年月,我问他来山上几年了,他就说,后山一山好桃树,他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
观音站着没说话,十分耐心的等着他们吃了晚饭,收拾好了,值夜的值夜,睡觉的睡觉,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了,他才踩着莲台,远远地十分安静地落在地面上。
他迈步向帐篷走去,行走之间,悟空在地上划的那个大圈儿闪过一阵金光,观音停也没停,迈步便走了过去。
小猴子功力到底差些,拦不住他。
阵法被触动,原本侧躺着的猴子一下睁开了眼,坐了起来,庄凡正坐那儿就着灯光给八戒缝衣裳袖子,见猴子起来了,怕吵醒毛毛和悟忧,小声儿道:“怎么了?”
猴子嘘了一声,侧耳去听,观音也没遮挡自己的脚步声,走起路来,踩着砂石草木,清晰的沙沙声便传了进来。
庄凡一听,便笑了,对猴子道:“来个熟人,你睡吧,师父出去看看。”这一走一个脚印的走法,除了不眴,也没有别人了。
他一生气,就会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踏着步子,当年自己在莲湖旁装醉等他来,不眴气呼呼来接自己的时候,便是这样走路的。
庄凡放下衣衫,把针收好,起身出去了,猴子有点儿不放心,悄悄爬归去,把帘子掀开一个缝儿,偷眼一瞧:原来是观音呀!
猴子切了一声,把帘子一丢,猫回被窝去了。
装神弄鬼!
观音就说观音好了,非说是熟人,他也熟哩。
没嘀咕两声儿,猴子打个哈欠,自去睡了。
庄凡一出帐篷,那脚步声便停了,他也没四下打量,走过去拍拍篝火旁的八戒和小白龙,道:“今晚师父看着,你们先回去睡吧!”
八戒还想问个究竟,到底悟忘知道师父些,扯着小师弟往帐篷里一钻,不出来了,凑过去跟大师兄嘀咕几句,见果然无事,便放心大胆地猫在被窝里睡觉去了。
四下里无人,夜色幽深宁静,篝火熊熊,闪着温暖的光,庄凡站在火堆旁边,被火焰映照得一身金黄,他伸开手臂,笑眯眯地,对着夜色道:“不眴。”
正对着观音的方向。
这一声“不眴”,顿时叫观音落下泪来,他穿破夜色,慢慢走过来,和庄凡一起站在那篝火散发出来的温暖的光圈里,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形容落魄的青年僧人,依旧不太敢相信,是他心中所挂念的那个金蝉,回来了。
他站在那里不动,庄凡便纵容地笑了,向前走了一步,手臂一圈,把观音紧紧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道:“好想你。”
虽然他才恢复记忆没多久,可是冥冥之中,他惦记他的小观音,已经很久很久了……
时光好漫长,幸好,他还在。
无论他几世轮回,总能在某个瞬间,见到他的小观音,与他擦肩而过。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记得他的小观音,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一世又一世,一生又一生。
观音每次去看他,他每次都不记得,最多只对他微笑,便擦肩而过,真正的陌生人一般。
苦了他了。
庄凡摸摸观音那沁凉如水的漆黑长发,道:“上次你来收徒,走得急些,又不能破坏你师道尊严的形象,我就没告诉你,你这会儿知道了,是弥勒告诉你的?可是生我气了?”
观音犹在梦里一般,脑子嗡嗡响,摇摇头,他想,便是金蝉,当年也并不曾对他如此亲近,所以,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他闭上眼睛,把身体软下来,紧紧地靠着庄凡站立着,他想,即便是做梦,也想做的久一点……
只是眼里的泪怎么也忍不住,没一会儿,就静悄悄地打湿了庄凡的肩膀。
庄凡叫观音哭得心疼,一甩袖子,丢出一个小帐篷来,铺着厚厚的羊毛毡,他把观音打横儿一抱,一手托背,一手搂腿,一弯腰,就把观音抱进帐篷里去了。
观音给吓傻了,外面还有一个呢!搂着庄凡脖子惊慌失措地带着鼻音道:“你干嘛你干嘛你干嘛?”
庄凡把他好好地放在羊毛毡上,盖上小被子,道:“外面风大,哭久了,脸该皴了。”拿着大拇指给他擦泪。
观音脸通红,把庄凡手一拍,瞪他道:“我还怕这个风!我没哭!”
庄凡脾气可好地道:“对对对,是沙子眯眼睛了?我给你吹吹?”
“才不要!”
“好好好!”
“你坐远点儿不要凑过来!”
“这帐篷太小啦……”
两人在里面悉悉索索地说话,外面的菩提讪讪的,心说大半夜虐狗,都是坏人。
腆着脸从帐篷外钻进个脑袋来,嘿嘿笑道:“金蝉哥哥……”
庄凡没寻思还有人,吓一跳,差点儿一个后肘怼过去,一瞅,一个青年小道士,转身问观音,“这谁呀?”
观音翻个白眼道:“我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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