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踱着凌乱的步子,一边还不停地喃喃自语着:“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让我生气的人类呢?”这个问题更让他难以理解了,而且,完全找不到答案,以至于赚了几圈,本就糟糕的心情更加阴郁。
“你……停一下!”
埃德蒙也不知道自己应当放松地舒一口气,还是应当为艾尔利关注的重点其实并不是他而郁闷失落。总而言之,他不能再看着艾尔利继续转下去了,在猝然之间伸手,刚好把转到不远处的艾尔利拉住,用力一扯——
而这一扯,就将险些把自己给转晕了的艾尔利直接扯到身前。
“唔!”
“……”
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必要为渣滓生气。”胸口被重重撞了一下的男人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只稍顿片刻便接着开口。他的嗓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冷漠,而这份冷意,自然是冲着并不想用人类来代指的外来者去的。
“能做出这些令人作呕的事情,已经说明,那家伙不过是一个肤浅又贪婪的蠢货。不需要在意,也不需要愤怒,在他露面的那一天,杀掉,清除——就像跨过堆在门前的碍事的灰,更不需要低头浪费视线。”
“……”
“明白了么?”
“……明白了。”
“……”
“但是,我还是没办法不生气。”
“为什么?”
“话又说回来,即使被杀死的人不是埃德蒙,我也都会这么愤怒没错。可是——在这个世界,无辜的死者里面,确实有一个什么都没得到、也什么都没失去的埃德蒙啊。”
在埃德蒙猝不及防时,艾尔利忽然反手抱住了他,跟不久之前抱住拍一拍背就放下的举动不同,他这次直接搂紧了他,脸埋在男人略有些淡淡烟草气息的衬衣前,隔了一层才传出的声音很闷。
“这里的埃德蒙还那么年轻……啊,虽然他不是我认识的、遇到的、现在被我拥抱着的埃德蒙,我也还是,很不高兴。”
“……”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投落在埃德蒙脸上的黑影先是扩散,随后,又因为他的话音转折,刹那间又多了点异样的明亮。
“没错,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
埃德蒙像是在强调什么,说着的同时,僵硬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动,沉吟过后,终于缓慢地,缓慢地抬起。
他也将手放在了艾尔利的背上,但与艾尔利的选择不同的是,只极浅地触碰了一下——亦或者指尖碰都没有碰上白色的圣服,就抽手离开了。
“还是那句话,不用在意,当做碍事的灰,清除掉,然后跨过就行了。”
“……好吧。”
“今天……不,今晚。”
“嗯?”
埃德蒙只言简意赅地吐露出几个字:“面向外人的订婚宴。”
艾尔利恍然:“对啊,你说了,今天晚上就要开始。”
他立即放开了埃德蒙,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精神。艾尔利这个人也就是这么好懂,也好应付,只要给他找一件当下颇具重要性的事情去做,注意力一般来说都会转移。
“我要露面对吧?礼服,礼服,要穿什么衣服?”
埃德蒙:“……”
不知为何,伯爵先生撇过了头,从齿间吐出颇粗的一段气息。
“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他就这么回复道。
*****
基督山伯爵的到来,是惊动朗伯恩的第一个大事件。
基督山伯爵一掷千金——不,万金,甚至更多——筹备的舞会,算是第二个。
那么,就如今而言,第三大事件到来了。
不仅让朗伯恩上下产生了极大的震荡,这场极其罕见的逸闻,还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了四方。小至最近的小镇,大至需要乘坐马车赶许久路程才能抵达的首都伦敦——尤其在贵族们的圈子,都知道了这件事儿。
基督山伯爵自称要连设一个月的订婚宴,在前几天就已经开始了。
按理来说,伯爵的订婚宴依旧对所有人开放,可那无比震慑人心的排场,遍布每一个角落的奢华细节和殿堂四方的金碧辉煌的光芒,足以让想要照例进来占便宜的混混,自知地位远远不够的平民望而却步,不敢踏入。
因此,第一天晚上到的,大部分都是朗伯恩本地的乡绅与小贵族及其家眷。
也因此,就是在订婚宴刚刚开始的那天夜里,朗伯恩的人们才惊掉了下巴一般地发现,基督山伯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阔绰,地位还要高上几筹。
没有收到邀请,却不嫌路途遥远赶来赴宴的宾客——都是些多么高贵的老爷夫人啊!
虽然伯爵订婚的消息传得极快,但有心前来的客人们大多无法在一日之内赶到现场。
当从被占地甚广的庄园外墙隔绝的遥远教堂响起的清脆钟声跨越变得昏黑的夜空,降落在正门口的喷泉之前,不能在当日赶来的贵客们,他们当然还是要来,只不过,承载着贵重贺礼与庆祝信的信使和马车却要比他们本人先到一步。
那个时候,班内特夫人已经到了大厅内,正在往日熟悉的夫人们的簇拥下高谈阔论,充满欢喜与自豪的嗓音高得甚至隐约有盖过钢琴音的趋势。
可意外地是,并没有人对此当众抱怨出来,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同在遥远的、另一个包围圈里的班内特先生,隔空投来了难以忍受但又必须忍受的无语目光。
“哦——是的!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与伯爵夫人结识、甚至坐在同一张桌上用餐的荣幸,竟然落到了我们头上!”
班内特夫人是多么地容光焕发,仿佛得到了神的垂怜,让年轻时的精气神全都回到她的脸上。
会出现如此神奇的现象也不奇怪,毕竟两天之内,令班内特夫人愁得睡不着觉的最大麻烦已经悄然解决了。虽然距离她最大的期望还有一点距离——基督山伯爵没能对她的任何一个女儿一见钟情,但女儿们都会有好的归宿,这一点已经得到确定了。
她确实是一个缺乏自知之明、愚昧、还有些贪婪的女人,可是,在一时昏了头之后,班内特夫人从赴宴归来的女儿那里听到了汇报,糊涂的神经顿时受到了刺激,竟然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伯爵大人果然不是她能够奢望的,他可是“神使大人”的熟人,甚至于——丈夫?
班内特夫人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明明是男性的“神使大人”为什么会变成伯爵夫人这个问题上,她的脑回路格外简单清晰:神使是什么,上帝派来为他们带来幸福的天使啊,怎么可以把凡人的规则套在拥有的美丽超越性别界限的天使身上。
同样的道理,和“神使”关系密切的伯爵,估计也不是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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