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想。只不过你要知道,依照默苍离的性情,杀了第一个,就会杀第二个。我们也要自保,不能坐以待毙。”
“他也不是那样暴戾的人,相安无事也不是不可能。说起来,杀了老九的又不是他,是老五多疑,又要找个替罪羊……”
玄之玄的双眼幽黑,深不见底,“老三,你在羽国的事情,老五是全数知晓的。”
“……唉?那便算了,还想逗逗你的。”略笑着,他拈一片红叶,放在青碧茶碗中。
午后静谧,红叶鲜艳。平和廊下平添一丝凉意,连带那漂浮在茶上的红叶,也微微失了颜色。
——老五知道了。知道了多少?到了哪种程度?……欲星移放弃了情报战,早已落后太多。九人之中,他的计策偏向默苍离,却不似那人这般侵略如火,而是更加飘逸灵动。玄之玄一语既出,他早推算到了后三步,眼神中微光如黑潭白花,一晃而过。
“他去道域对付老大的事情,你替他留在这里坐镇……那你有没有想过,站到我们这一边来?”
幕四十二
哦?欲星移的眼角微敛,像是笑了:“你们”?这个所谓的你们,指的是哪几位同门?
——老七在做学生时就是上官氏那边的人了,老五自不用说,算是结下了大仇。御兵韬身份敏感,不会涉及这些事情,暂可放心。至于其他几个,大多算羽国那边的,还有几个,譬如忘今焉,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否则默苍离就不会亲自去料理了。
钜子之所以还能坐得稳,就是因为有欲星移坐镇。那个人说话虽然难听,但却没说错,他就是个守天下的脑子。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在尚贤宫就能稳定局面,另一个可以随意外出,不必担心派内变故。
“他能许你什么?老九死了,你站在他那边,二对六,他无靠山,又得不到墨家全派支持,并无胜算。”
“这难说。二对六是一件事,一对一又是一件事——老五不就手起刀落,把老九砍了吗。”
“哈……你不必替他说话。那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是么。”欲星移回到廊下,撩起帘子,去看屋内泡的千里香,“你们要真能做到二对六,御学长早就拆了尚贤宫了。何必费力。”
这千里香是早上泡的,发了三四遍色,却还没泡出琥珀色来,教人没了耐性。玄之玄抓过茶碗泼了:这样费时间的茶,留它作甚。
茶味醇厚,好喝就是了。它就是一碗茶,不指望能祛病长生,但可满足口舌之热便是。
茶再好,喝茶的人却会没了耐性。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牵连我一杯好茶,总要再还我一杯雪顶含翠罢。中原好茶多着,同门莫要藏私。
默苍离镇日将你困在这,连一两云雾茶都养不起你吗?
他吗……小家子气。
再说了,什么困不困的。弄得自己好像走不开似的。
——再仔细想想,又确实走不开。欲星移想回海境做些安排,他不肯放人,就这样一直将人留下。虽说没什么,但也终究算个心结。
鳞族对海境的眷恋,或许是人族永远无法理解的。欲星移和他说不清,索性不说,装作云淡风轻了。
午后了,玄之玄倒是真叫人泡了茶,是上好的雪针,拿冰桶镇着,打开了那白绢布,清洌茶香扑面而来。这茶要冷水浸,浸半天方能出最冷冽干净的香。
就为了一杯茶,欲星移又留他半天。这茶叶难得,寻常弄不到,更没那功夫冷泡。
那细如银针的茶叶在水中根根分明,赏心悦目;石风铃轻轻响着,那人忽然问,“你知道鲛血的买卖吗?最近在沿海一带,又开始盛行起来了。”
欲星移摇扇略笑,目中却有几分寒意,不作应答。
鲛人血,可起死人,生白骨,是价值千金的奇药。活杀取血,更是药效显著。鲛人百毒不侵,少有疾患,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麝因香而死,象因牙而死,蚌因珠而死,怀璧其罪罢了。
海境明令禁止外出,但仍有些鲛人年轻无知,会贸然离开封地,去外界活动。这在鳞族看来算是自作自受,故而只是怜悯,也未如何追究。可现在这事情被摆在台面上提及,显然是故意让他不痛快。老七就是这样,颇孩子气。
玄之玄端起那琉璃盏,看里面淡青茶水泠泠:不知一个默苍离,值几条鲛人?
欲星移半阖着眼,轻声问:不知你觉得,自己值几杯茶?
互相踩要害,点到即止就是了。玄师弟今天这一脚踩得狠了,难免让人不快活。
过了午,天回暖,大概是秋老虎,比三伏天还要热。雪针茶的味道沁人心神,总算带来些凉意。沐摇光来回报,说,有位师者过来北宫请安。
什么请安不请安的,直接来就是了。欲星移苦笑,让玄之玄继续坐着,“也不知从何时开始的,老八开始讲究了。”
“老八是52书库出身,自然守规矩些。”
“九算平起平坐,他守无需守的规矩,我还担心其他人看轻他。”
“他胆子小,被人看轻,说不定还舒服些。”
这样说着,就让沐摇光将人请进来。老八站在中廊外行了礼,再进来坐在玄之玄身旁。尚贤宫里留下的几名九算,皆以欲星移为首,他们手中的权被剥得差不多了,又得不到老五的扶持,日日如履薄冰。
老八也闻到了雪针茶香,于是也匀了一杯。过一会,北宫的厨房那送来些精致茶点,放在冰盘里,用荷叶包着,清新可爱;侍候人再单送了一份药茶过来给欲星移,其他人也不通药理,只能闻到些苦涩的桂枝与当归味。
“你病着?”玄之玄不禁皱眉,他不喜药味,“这也不是四物汤罢。”
欲星移将药茶放一边,等凉一些再喝,“连我在喝四物汤都知道,盯得真紧。”
“都是你自己选的,要站在默苍离这边。”
“——活血补血的药茶罢了。一方水土一方人,我是鳞族,换做你去海境住几年,每天把花椒当饭吃都保不住膝盖。”
在人界生活,起初是不觉得什么的,但是上次换鳞落下了病根,之后也未回海境好好将养,感觉就更重了些。他想回海境,其中也有这层缘故。
三人坐在一起,老八倒也没特别亲厚谁,安分守己。他们留在尚贤宫的这一批被默苍离和欲星移打压得狠了,连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都没了,看着畏畏缩缩的。
好在欲先生待人平易风趣,不像钜子那样丧心病狂。喝了药,欲星移就让人抱来些名迹古画,邀众人同赏。也没看多久,大约过了三刻,他就有些发困,道了声对不住,先行回去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都日暮了,玄之玄已离开了尚贤宫。他在榻上靠了许久,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头沉得叫人想吐。
外面华灯初上,青竹林里夜明珠璀璨,虽是繁盛美景,却难掩寥落。药茶的紫砂杯还放在案几上,欲星移将里面的药渣随手倒进兰花盆里,让人拿去收拾了。这兰花没人好好侍弄,叶子都发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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