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相争虽说严重,但着实祸害不到他的头上,老圣人有事这旨意也不往他这里下。如此混乱的江南,也就他的巡抚府稍微安静些,因此他也顺顺当当的在这地方混了两届了。
到了现在,林如海没了,章巡抚迎面便要斗头甄家,他打从心底里是不乐意的,现在正找着路子要调离江南。可这关系找了许久,却半点音讯全无,活了大半辈子了,这意思他也算看懂了,与其再钻营着要往外走,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过活。
虽说有了这样的认知,但是章老头缩头缩惯了,到如今仍然想着让汤姆打前锋。
这事情对于章老头这种想着养老的人来说,推了就推了,并没有什么大影响。但是现在林家只剩了汤姆兄妹俩,汤姆可没有信心老圣人会厚待两个没有任何可利用性的孩子。林如海不在了,为了林家,为了黛玉,他只能前进,退后不得。
半夜,外书房的灯火依旧亮着,林安躬身在侧,就像往常侍奉林如海一般侍奉在汤姆身侧:“往年咱们江南每季度要往上呈报的赋税各项相加最少要有四百万两,这一季,老爷之前已经筹备了一百多万两了,但是按照老爷之前上陈朝廷的奏章,咱们现在还有两百多□□的空缺。”
汤姆接过林安递过来的名册细细的看着。
下座三位幕僚,分别是张诚,字端望;文子安,字华檀;钟淑闵,字连正。他们三人都是长年跟随林如海,多年相交之下早已将林如海视作知己,如今林如海去了,念及林如海往日的相待之情,这些人也没有走。
“按照现在的情况,江南大头的商户都是站定位置,是不会变的了,这些人的税收总额占整个江南赋税的四成,另外六成便是田地和中小商户。之前的林大人已经筹集的两百万基本上已经把咱们能收的大商户的赋税都收了一半了,除开向着甄家的那几家,咱们现在能收上来的大商户随手预估能有百万。再剩下百万数额便只能往中小商户征收了。”张诚剖析着现在的局面。
文子安趁着汤姆看册子的时候,另外又说了说些新的情况:“根据最近查探的结果来看,最近钱塘的封家已经倒向甄家了,顺带带走了一部分中等商户,这部分的商户税额平均下来每年有近九十万两白银。”
钟淑闵听着又补充了几句:“往年咱们往中小商户去收,总是磨着时间,各县各地区的税收来得也晚。这些中层商户的忠诚度不足,如今江南风雨飘摇,他们必定还要观望,指不定还收不住往年的份额。小商户见样起样,怕是要费不少时间了。可如今咱们缺的正好就是时间,要是到了时间不能足额上缴,恐有祸事呀。”
汤姆已经把册子放下了,一直在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等他们说完了才总结性的:“父亲已经筹集一百九十万,咱们现在还欠两百二十万。按照往年惯例,铁定还能收上来的大商户税银有九十万,中小商户按最坏的打算刨除六层还能收上来三十万,还差一百万,全都被封家带去了甄家。”
这情况很现实,毕竟林如海再怎么牛,这香火情也留不到整个江南,能给汤姆留下几个大商户和江南部分官员的关系已经是不得了了,接下来就看汤姆要怎么操作了。
“依学生看,为今之计,只能先着人往中小商户处征收,这些小商户不比大商户根基深,只要朝廷的态度足够强硬,征上来的额税银数额应该还能再往上走两层。”钟淑闵曾受林如海大恩,因此在汤姆面前姿态也放得很低:“至于封家,我想着封家家主曾与林大人相交,咱们再去说和,看着林大人的面子应该也能收上来一部分。”
“这封家现在虽说摇摆不定,但是近几年都与父亲交好,这次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偏向甄家了?”汤姆问。
这事情幕僚知道不清楚,但是林安是知道的:“封家开了一条线路,要往塞外贩货,甄家做的担保,是甄家下面的巡道员牵的线。”
这话一出来大家都明白了。
在三个幕僚眼里,有往塞外贩货这种暴利的合作,那封家和甄家想来是分不开了,这税银……
知道得更多的汤姆更清楚。忠顺王通敌这事,看着是甄家参与了的,现在还想拖着国内的商户帮他们联系外敌。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三个幕僚不免气馁了,只是顾忌着汤姆年纪还小,免不得安慰他:“怀哥儿年纪小,又是头一次做这种差事,这般大事加上甄家动了手脚,咱们这次勉力完成,即使没打成林大人之前奏章上的数额,想必老圣人也不会怪罪的。”
汤姆听了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摇摇头:“他们不过是欺我年少,自觉我林家一事夕阳暮下罢了。”
这话实在不能反驳,也没有安慰的余地,众人不知该如何说话,书房中一片安静。
坐以待毙不是汤姆的风格,他捏着手中的小金环:“林家的威势能不能持续,端看此次税收能不能足额缴纳。你们先着手把能收上来的大商户的税金先入库,如今也就完成了二百八十万两了。”
“那我等同时去各地方催收中小商户,这样下来也能有三百一十万。”张诚计划倒。
“不必。”汤姆直接拒绝。
众人不解,难道就这么认输了?若就这么简单的让甄家掠了头首去,林家可就起不来了。林安尤其着急:“大爷,咱们……”
汤姆摇摇手制止他:“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江南的大商户将将这么几家,固定站位的且不说,如今其中的封家在这个关键时刻做这般动作,必定会影响到下面的中小商户,这个时候,封家就是这些中小商户的风向标。而我们怎么应对,这必定会影响到江南官场的态度。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示弱,否则一时的示弱就再也不能强硬了。”
“大爷的意思是直接和封家对上?但是咱们现在确实示弱,甄家插手之下,咱们如何能抵抗?”文子安有些担心,毕竟汤姆还太年轻,还不足以所言一出,既服天下。
“封家不是在往塞外贩货吗?贩铁器可是通敌的罪名,甄家要怎么管?他敢吗?咱们现在在他眼里不过是绵羊一般,只要咱们够快,封家的家财就能用来填补赋税的窟窿,顺便也能警示一下那些墙头摇摆的,让他们能老实些。”汤姆把这话说得温柔,听不出一丝杀气来:“也不必担心甄家插一手。其他的罪名在甄家手里可能还可以过一过,但是通敌卖国这种事,想来甄家脱手都来不及,是绝对不会插手的。”况且在忠顺王真正在通敌的情况下,这种事情,就算是处于心虚,他也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揽。
这计策颇为大胆,但在座的没人不认为行得通。他们的想法被局限在了让封家叫税金这件事了,却没有想到,还可以如此剑走偏锋,另辟蹊径,直接绕开死路来个釜底抽薪。
计是好计,可这计策听在张诚的耳朵里就免不得有些不对了。年少若此,却杀气甚重,想来不是长久之策。好在汤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就算他知道了,相比也只是嗤笑一声: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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