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在那头,他的身边不仅是一片白雾,还有辉煌的灯光,有锦衣华服的伙伴。他端着酒杯和这些人说着话,旁边有美丽的小姐扭着凹凸有致的身子贴在汤姆身边同他亲热的说这小话。
他脸上带着畅意的笑。
黛玉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汤姆如此畅快的笑,那笑发自他的内心,好像在他心里盛开了一朵花一样。
或许让他回去是对的,是最好的,毕竟那边对他来说才是真实的他归属的世界。
黛玉隔着重重的白雾看着远处的汤姆,他过得那么快活,或许这就够了。黛玉知道自己过不去,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过去,只是离不开,挪不动脚,她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站在那里,贪婪的看着汤姆连上的每一个表情,试图通过他嘴唇的动作去分辨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泪眼模糊了对面的景象,白雾的那边好像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水面,变得扭曲。
黛玉低头擦了擦眼泪,等她重新抬起头,对面已经换了一个场景。
那是她在扬州的家。
丫头婆子人来人往,产婆从屋子里出来说‘弄瓦’,年轻了好多的爹爹满脸喜色。场景一转,娘亲和父亲抱着还在襁褓的自己逗弄。转眼长大了,她弱得5岁了都不好走路。然后弟弟出生了,娘亲哭了一夜之后把那个从没人在乎的弟弟抱到了身边充作嫡子。再然后弟弟没了,娘亲也没了,自己近了京城。
没有丫头,没有婆子,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和一个老奶娘,就这么进京了。小心翼翼的打量,小心翼翼的活着,可是爹爹还是没了。
回扬州奔丧,偌大的林家,最后只剩下自己回到荣国府,开始过上看人眼色,一针一线皆是他人所给的生活。
在别人欢欢喜喜的大观园中过自己的悲伤日子。用刻薄娇气来掩盖内心的不安和自备,和伺候人的小丫头混着一起玩,对王夫人身边的周瑞家的都叫姐姐。
黛玉看着那个‘自己’悲苦的爱上了她从来没有看进过眼底的宝玉,为了宝玉娶宝姐姐而泣血而亡。
这不对,这绝对不会是自己。哥哥呢?为什么没有哥哥的存在?那个弟弟,不是一直放在偏院里吗?怎么会被高傲的娘亲接到身边充作嫡子?自己怎么会是那么一个不知所谓的傻子?
刚才看见汤姆的伤感此刻已经被刚才的震惊而完全取代了,黛玉坚定的觉得,那个卑贱的活着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绝对不是自己。
“绛珠妹妹。”身后传来声音,黛玉听着不是在叫自己就没有理会,仍然在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切。
“妹妹为何不理我?”黛玉被人拉住了手顺势转过身来,旁边是一个宫装丽人,正拉着她说话。
黛玉爱洁,自己不爱浓妆,身边的人也从不敢浓妆,更何况是如此亲近的拉住她。
不动声色的拉开那宫装丽人的手,黛玉再看,周遭已经不是刚才的景色了。他们此刻正在一件水阁之中,池塘边上云雾缭绕,垂柳无风而动,端得是一排仙人风景,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刻意了些。
“这位姐姐,敢问这是何处?”黛玉彬彬有礼。
警幻上前想要握住黛玉的手,却被黛玉避了过去。她脸色变了变,又极快的回到了一张笑脸上。这番变换虽快,但还是落在了黛玉眼里。
“此处乃是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妹妹原也是此间仙子,如今怎不记得此处了?”警幻道。
警幻说着话很是亲和,只是听在黛玉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敢问这位姐姐,我何故来此?”
“妹妹不必多礼。我乃是此间司主警幻,专管天下痴男怨女,此番邀妹妹前来,是为了有一段公案能了解。”警幻解释。
听到这里,黛玉已经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这位仙子找错人了。毕竟是专管痴男怨女的,她林黛玉除了和女字符合之外,另外三个字翻山跨海都到不了她头上。这样想着黛玉倒是很有善心的提醒警幻:“仙子找错人了。这天下痴男怨女如此之多,想是仙子公务繁忙,一时出了岔子。只是仙子也不必介怀,虽是差错,但仙子好歹让我看了一番神仙样子,因此我是不计较的,仙子且送我回去便好。”
这剧本不对呀。
这不该那个哭唧唧的绛珠的姿态呀。
警幻艰难的维持着连上的笑容:“妹妹不急,我倒是没找错,确实是找你,江南扬州林氏。”
黛玉没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警幻。
警幻觉得背上有点汗毛立起的感觉,但是还是敬业的解释道:“妹妹别急。”
黛玉一点都不着急,她反而觉得警幻有点着急:“你且慢慢说。”
莫名其妙被安慰到的警幻:“今日找妹妹,确实是为了一段公案。妹妹前世乃是西方灵河边上的一株仙草,得神瑛侍者浇灌之恩,此次本事下凡为报神瑛侍者的恩情,可如今妹妹如何忘了。”
西方灵河边的仙草?
浇灌之恩?
我虽然不养花,但是我哥养。你莫不是骗我家的水?河边的草还需要另外去浇灌?确定是为了灌溉之恩下凡,而不是为了报溺死的仇。
黛玉反复思量,觉得可能是自己对神仙的事情有一些误解,因此心中的问题并不问出来,只是放任警幻继续讲。
警幻看黛玉不说话:“那宝玉本就是神瑛侍者下凡,曾经在这离恨天上你们也不曾生分,怎的如今在人间一同长大的,反倒生分了?你本就欠了她的灌溉之恩,如今正有机会还了,妹妹为何又迟疑了呢?”
“你是说我要还宝玉的灌溉之恩?”黛玉有些惊讶,但还保持这风度:“可这天上的水,我怎么还得了?岂不是要等我归位了再还他?”
警幻一脸高深莫测的摇摇头:“妹妹魔障了。他于你有灌溉之恩,你便以眼泪换他便可,又何须等归位呢。这也是妹妹当初下凡时许下的‘他既然灌溉于我,我没有那么多的水便只能以眼泪还他了。’。”
黛玉觉得自己有理由确定那个绛珠仙子不是自己。她林家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说出这么蠢的话。
警幻见她不以为然,加重了语气:“绛珠,你如何再执迷不悟,此段因果如何能不还,快快弃了前志,好好的还了这灌溉之恩才是正经。”
黛玉简直是像在看傻瓜一样看着她:“我如何还?且不论我是不是那绛珠,若说我是,我一株长在河边的草需不需那灌溉是一说,我一个人如何哭得出那么多泪来还他又是一说。况且,我自觉你该是认错了人。”照警幻的意思,浇灌了成百上千年的水,莫说这辈子,黛玉觉得可能下辈子都哭不完。
黛玉很认真,很认真的想和警幻说清楚事情的条理和现实性,但是警幻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好心。
“你本就是父母双亡的命线,辗转流落荣国府也是为了还那灌溉之情。我好心提醒与你,尽快回归正途,可你百般抵耐,竟是不想归位了?”警幻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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