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与黛玉又陪着邢夫人说了些圈儿话。收了汤姆的土仪之后,邢夫人脸上的笑就更真诚了,多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放他们俩走。
转头又去王夫人处走了一个过程,贾政是果然不在的,王夫人也只是口是心非的嘱托了两句便带着他们回了荣庆堂陪着贾母用晚饭。
晚上两人各自披着寝衣靠在美人榻的两端,天色已经晚了,只是雪还没有停。
“今日见大舅舅,看来也不是凡人。”汤姆喝着热茶。
黛玉听着没说话,只是双眼疑惑的看着他。
汤姆笑笑:“不过两句话,大舅舅竟给我说了前后十年的事情。果然,这世间谁都不能小看,指不定一个谁就能翻转战局。”
“你们说什么了?”黛玉问。
“工部尚书换了,吏部侍郎马上也得换了,接下来就不知道要换谁了。”汤姆道。
黛玉斜睨了他一眼:“谁都知道的事情,要你说什么。”
汤姆笑着摇摇头,压低了声音:“戾太子年少得宠,上朝时间早,早年爱奇淫技巧,因此第一次轮部去的是工部。戾太子同期最大的敌手大皇子初入朝便是进的吏部。”
黛玉扯着帕子想到什么,只是不敢相信,那纨绔的大舅舅藏拙竟能一藏这么些年。
不等她说些什么,鸣雁从外头急匆匆的进来,还带着一身寒气。郭嬷嬷皱了皱正要呵斥,鸣雁先开了口:“姑娘,大爷,恒其在外面,说林管家派了小厮来了。”
现在已经是宵禁,这个时候了还派了小厮来,必定是要事。
汤姆连忙裹了一件大斗篷急匆匆的出去了。
黛玉坐回榻前,吩咐只翠:“你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父亲出事了?”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缓慢。
一盏茶不到汤姆就回来了,黛玉却觉得整个夜都要过去了:“怎么了?是爹爹吗?”
“不是。”汤姆喝了一口热茶,停了片刻才说:“是边疆。”
“边疆?那戎狄果然来犯了?朝廷之前派的粮草必定早到了,军械也过去了,虽说有些仓促,但事前是有准备的,想必是守住了。”朝廷准备充分,早早的就把粮械运了过去,因此黛玉倒不担心这些,还挺有信心。
汤姆沉默的摇摇头,细想了片刻才说:“朝廷之前严守秦中和桐州,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是这次戎狄却未攻这两处。”汤姆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去了阳山牧。”
阳山牧是个地名,和秦中桐州在一条线上,都是边境,但阳山牧和另外两处不同的是它有天险,或者说不该叫天险。阳山牧是用的旁边的那座山的名字命名的,这山叫阳山,连绵数百里,其间山势且高且峻,正好挡在阳山牧和戎狄之间。
阳山以北是一马平川连绵不尽的草原,阳山以南是盆地地形的阳山牧。
要想绕过阳山进入阳山牧当然也是可以的,但是阳山牧之所以并不派重兵把守是因为它除了北方阳山这个险峻外,东西两面皆有阳山余势高不可攀。且阳山脚下还有渭水滔滔不绝,顺山脚绕城而行。
所以要么爬山过去,随时可能摔死。要么从秦中绕过去,当然也得先把秦中拿下才行。如果都过了,死伤估计已经过半的戎狄还得让他们草原上套马的汉子上船强渡渭水。等他们真渡过来,大熙估计派个百八十个小子直接上去绑人就行了。
所以,大熙派了重兵到秦中,到桐州,到与戎狄接壤的任何一个重镇,就是没有派人去阳山牧,阳山牧照例只留了一组正规军,并没有增加任何驻军进去。
谁知道就是这一次,什么地方都防住了,反倒是这个最让人放心的地方出了大乱子。
阳山牧这么多年凭天险从来没有被戎狄侵袭过,算是边境线上最繁华的一个镇了。那戎狄来得如鬼魅,两日烧杀劫掠下,整个阳山牧十室九空,等他们消失无踪了离阳山牧最近的跨县才得到消息。
而后的探查,大熙甚至不知道戎狄是从什么地方进入的阳山牧。
最让圣人和老圣人愤怒的是阳山牧的粮仓被烧了。
阳山牧属于曲州,曲州虽说不大,在大熙疆土里算一个比较小的州,但是架不住人家产粮呀。整个曲州每年的粮食产量能占到全国的接近两层,产量好一些的年景甚至能超过两层。
而阳山牧,它是独立在曲州的一个盆地地形,加上自然环境的先天优势,粮产从来没有下来过,占了曲州粮产数量的一半以上。又因为它的地形不好运输,因此它的粮是囤积在哪里半年运出来一次的。
这次半年积累的粮草加上本来就富庶的阳山牧,就这么便宜给戎狄了。莫说是穷惯了的圣人,就是从来没穷过的老圣人听了这个消息也捂着胸口痛了好大一阵。
“即使是有内应,他们又是怎么过的阳山和渭水?”黛玉震惊了。
汤姆听了并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估计今夜全国的官员都在思考。
“去年大旱,今年交河一代又发了洪水,现在阳山牧失守。朝廷已经没有钱了,今年赋税的重头便只能放在扬州的盐粮上。哥哥,父亲顶得住吗?”四面危机,朝廷本就不安稳,现在内外焦患,黛玉不得不担心林如海再扬州的局势:“哥哥,你回去吧。”
汤姆握着黛玉的手沉默,黛玉靠在他怀里,想着早亡的母亲,生死不定的父亲,还在飘零流落的自己和还未长成的哥哥,心中大悲,不觉哭出了声来:“哥哥。你回去吧。如今这个日子能交上去的赋税也都交得差不多了,可朝廷缺银,粮食再怎么也凭空便不出来,能榨出油的也只有盐了。况且扬州风雨未歇,父亲危机之中,我身在千里之外,万无可能宽抚父亲一二,只有哥哥你回去,一能安慰父亲,二能为父亲臂膀。”
汤姆的手指划在黛玉的脸颊,把她耳边的碎发勾到额耳后:“你不必如此担心。此番已非朝政危机,若有丝毫不慎便会动摇国本。这种危急存亡之际,老圣人是不会和圣人再慢慢来了。不管是圣人还是谁,任何在此时敢在扬州搅风搅雨拖老圣人后退的人都得给自己准备好棺材。老圣人人是老了,但是谁也别忘了他在位这四十多年的手段。”
黛玉听着是有理的,但是提起来的心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放下,汤姆摸了摸她头顶的软发:“父亲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你不必担心。”
说是这么说,但是担忧一点也没有少。本来说是要在这里住够一旬的,但是不过短短七八日汤姆便向贾母告了辞。
这么长得漂亮,行事也漂亮的孩子,贾母还是很喜欢的,但是千般挽留汤姆仍然一意告辞,又有黛玉在一旁游说,免不得让他们走了。
贾府的人是不知道汤姆走得这么急的原因,但是贾母好歹能知晓一二,无非是扬州那地界,内忧外患之下必定是不安稳了。
贾母留汤姆的原因除了因为这孩子确实讨人欢喜,还有一层是为了她的玉儿。
她这可怜的外孙女已经没了母亲,现在父亲又站在悬崖边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下去了。如果能留下汤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凭着国公府的威名怎么也能保住他们兄妹俩一条小命,日久天长的,也算是给她的玉儿留了一个兄弟,让她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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