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生,一半死。
他不知道那个神秘的陌生人给他吃的药究竟是什么,他也没有告诉明月心刚才的病是装出来的。
他装病的原因,是为了防止叶开认出他的模样。可是却让他陷入这生死两茫茫的境地。
这样的情形孟星魂并不是没有经历过。
每次发病,每次杀人,都离死亡近一次。
但不知什么原因,每次他都很幸运。
有时他自己都不明白,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为什么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
姐姐说:“星魂,你能多活一天,就能多陪姐姐一天。”
于是,他咬咬牙,帮姐姐除去一个又一个眼中钉。
明月心说:“流星,我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于是,他皱着眉喝完一杯又一杯苦涩的药。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对于这两个女人来说同样重要。
所以他不能死。
可是,他却从没有想过要为自己活。
他没有想过自己要去争取些什么,也没有想过自己究竟需要些什么。
他只是机械地在脑中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能死,为了姐姐,也为了明月心。”
他死了,明月心会伤心,姐姐会孤独。
而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每次生死关头的时候,他反而变得很轻松,因为他不担心。
他觉得自己总是能活下去的,因为他选择忘记死亡。
有很多事,不去想的结果却往往是好的。
每次他为姐姐杀人,他都不去考虑自己会不会赢。
因为他有自信,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当他提着剑离开望星楼的时候,他想到的只是第二天清晨望星楼上朝阳升起来的样子。
对方是什么人,武功如何,好不好对付,他都不关心。
这些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有很多人死在流星剑下,并不是因为他们武功不高;正好相反,死在他剑下的人,每一个都是高手。
只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输了。
输在心理上。
因为他们被迫防守,而不是拼命。
杀手与被杀者之间,不仅仅是武功的较量,还有心理的较量。
一个成功的杀手,是懂得利用被杀者的心理弱点的。
每个人都怕死。
被杀者的恐慌,惊惧,侥幸心理,通通都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这些孟星魂都没有,他不用恐慌,不用惊惧,更没有所谓的侥幸心理。
因为他比他们更渴望活下去。
杀手也是怕死的,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只有视死如归的人才适合当杀手。
视死如归的人只是勇士,而不是杀手。
真正的杀手珍惜自己的生命,就如他们尊敬自己的职业。
他们怕死的程度,只怕比普通人更甚。
所以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赢过职业杀手。
与其说,他们没有办法赢过职业杀手的杀气,还不如说,他们没有办法赢过职业杀手的求生欲望。
他们理所当然地,死在了流星剑下。
杀人,对孟星魂来说,已经不是一个负担了。
而现在不同,他没有把握自己能活下去。
生存的希望只有一半。
他被迫面对死亡。
没有选择。
无法逃避。
……
天边星已渐稀。
朝雾散开来,在他眼前幻化成飘飘渺渺的屡屡游魂。
望星楼快到了,他几乎嗅到了姐姐身上散发的白茉莉香味。
他现在只有唯一的一个愿望,不管他是不是能够活下去,他希望……
能死在姐姐怀里。
高玉寒醒来的时候,身上出奇的冷。
露水凝结在她的额头,她懒懒地用手去抹。
沾了一手的冰凉。
恍然间发现,帐前映现一个身影,披肩斜斜地垂在一边。
“星魂……”她几乎语不成声。
孟星魂是被一只微凉的,又带着些许潮湿的手拉进帐子中去的。
他看到她失落的苍白的脸庞。
他闻到帐中氤氲飘摇的酒气。
他难过极了。
高玉寒半晕半醒地,帮他解衣服,一件又一件。
从披肩,到长褂。从腰带,到内衫。
她不放过他。
她任性又惶急地,要他给她证明。
他只能紧紧地抱紧她,抱紧她冰冷僵硬的身体。
他发觉她冷得浑身发抖,眉稍腮傍,依稀可见昨日的残脂落红。
她的眼角还洇着半点泪珠,一腔心事,终究欺不过他。
他又怎会不懂,手指轻轻一带,便抹走她的痛,不着痕迹。
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温暖,结实。
一路游走下去,指尖撩拨,她给他无限的挑逗。
她感到指下微微地弹跳。
是他的心波颤动。
幽秘,隐忍,一并夹杂不可按捺的重重欲望。
她发觉他的眼神渐渐开始浑浊,气息越发地酣热。
她得意地嫣然一笑。
伸手,轻轻松松地解下他的发带。
他的头发散下来。
又长又直。
齐齐挂至耳边。
她亲手为他扎的头发,绑得高高的,扣着独特的暗结。
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解的开。
她为他打上封印。
他是她的。
别人得不到。
……
长发与长发纠缠。
喘息与叹息相融。
粉色衣裙垂下来,软软的滑至床边。
她闭上眼睛,迷乱无主。
“星魂,不要离开我……给我承诺,星魂……”
她孱弱地哀鸣,几欲颠狂,一壁儿沉沦,万劫不复。
朝阳升起来,望星楼里渐渐明亮。
水蓝色的帐影摇摆,两个同样没有未来的人,用这种方式,彼此证明自己的感情。
云开雾散。
见不得阳光的爱情,在阳光下,成就另一种罪恶。
朝阳底下的缠绵。
光影交错间。
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韵。
第6章 孤星冷月
一年四季,银月山庄里都种着清淡的小雏菊。
无论是主人还是下人的房间里,星星点点的白色,几乎触目可见。
这种白色,出现在庭院,书房,主厅,卧室。
甚至是灶房。
银月山庄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
花已经够白了,可是人更白。
西门吹雪喜欢白色。
他总是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他也总是喜欢在落日时分,为他的小雏菊浇水。
白发,白衣,白水壶与白雏菊。
西门吹雪无疑是一个怪人。
他不算老,但却一头银发。
他也不算年轻,却尚未娶妻。
整个银月山庄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十三个家丁和一百零三株小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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