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晚,当女主人再一次主动提出让我们分住两室时,我没有再选择婉拒,而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和昨天不同……我们和小子分开睡的理由是什么?”
淡淡的血腥味从黑钢那边飘来,我心道他还好意提,于是一面摘着手套,一面似笑非笑地朝他投去审视的眼神。见我这般神色,后者大概也意识到已经暴露,有些不自然地僵在原地。
我朝他走过去。
“因为我发现了——”
轻轻拉开他的斗篷,果然他左肩处接有义肢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皮肉与金属摩擦造成的新伤与旧时的伤疤纠结在一起,显得愈发狰狞,有些地方已经磨破出血。
我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怒气,突然伸手点上他的伤处,他不禁闷哼一声。
“我想大概是吸血鬼的体质,才让我对血腥味的感觉十分敏感。”
轻轻一蘸就沾满指尖的鲜血,与没有血色的手指相映,如同血与白骨的对比。
真是不好的联想,我皱眉将它舔去,属于吸血鬼的身体迅速兴奋起来,我下意识眯起眼睛。
“在房间里你竟然连斗篷都不脱,也太奇怪了。”
“是为了隐藏住表情吧?因为你在强忍疼痛。”
“是义手不合吗?”
我想我总是最了解黑钢的,正如他最了解我一样。黑钢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语言最终还是全部化在一声叹息中。
他叹着气在床边坐下,神情颇有些认命般的无奈。
“还能动,所以没问题。”
“比昨天更疼了吗?”
“……”
这种时候的沉默往往令人更加窝火。但当我站在床前看他,却觉得男人无言坐在那里的样子让人莫名心疼,透过那高大身影,我仿佛看到一个孤独的孩子,因为不想伤害到任何人而只能独自矛盾,不敢踏出一步去依赖,正因眼前站着的是最重要的人。
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明明面对着最亲爱的王,却宁肯独自坚持也不敢说一句委屈。
因担心而起的些微怒意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我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
“回答我,”我认真地望着他,“在玖楼国重复的时间中,我们可以借此知道时间前进了多少。”
明明最理解这种心情了,又怎么可以怪他。我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没想到这家伙却只看我一眼便别过脸去,十分敷衍地说道:
“……嗯,是啊。”
还一副破罐破摔的表情,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脑子一抽,管什么理解不理解,照着他脑门上去就是一拳。
“喂!你这家伙!”
“疼的话一开始就说啊,你是笨蛋吗?”我无奈道,“在一起的话,很多事都是瞒不了的,事后知道的话,小狼和摩可拿都会更难受。”
可逮到我的话头了,他瞥我一眼,嫌弃道:
“你还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说,倒是连我这个专业骗子都金盆洗手,您老人家这个教育人的却下海行骗。我玩味地看过去,黑钢自知理亏,虚张声势之后,也只能憋屈地斜眼看我,窘得连耳根都红了,可爱得不得了。
劝对方不要隐瞒痛苦的这种对话在我俩之间调换了角色,从前被劝的我成了劝人的,而从前劝我的他却犯了我曾经的错误,真是让人有种无奈的好笑;但我想也正是因为我身为旧犯,个中缘由全都明瞭,所以才更能理解他如今的心情吧。
人本有依赖的本能,即使如此我们仍选择不去依赖的理由,不过是因为太爱了。
因为太爱所以怕这怕那,怕你担心我,怕你可怜我,怕你嫌弃我的软弱,更怕你或许有朝一日会离我而去,所以反而将自己伪装得坚强,然后拼命努力想保护你。
这世间的默契不过于,你的这份心情,我曾经也有过。
“正因是我,所以才能说啊。”
何况,你这样爱我,如我一般爱你,让我怎能不高兴。
他安静地望了我一会,突然勾住我的腰将我带入怀中,我顺势坐在他腿上,视线对上的瞬间,亲吻也猝然而至。
似乎连爱情都放大了十倍。
我热烈地回应着他。也只有这种时候,才更加深刻地明白我们有多么渴求彼此。来到玖楼国的时间不过一天,却像是已经分开了很久似的,明明低头抬头就能见到。
唇舌疯狂地纠缠,直到喘息着分开的片刻,嘴角牵起银丝。
我环住他的脖子,两人额头贴着额头,像偷吃到糖的小孩子一样傻笑。
“呼……黑汪汪连这种时候也色心不改呢。”
“那你别抱这么紧啊。”
“不要,人家喜欢黑大人嘛。”
即使已经告白过很多次,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面对我时不时突袭一样的告白,黑钢还是偶尔会招架不住地脸红,像个小学生。
“你这家伙……”
“嗯,我知道,黑P是害羞了。”
“……早点睡吧。”
“不嘛,人家还想和黑大人说悄悄话。”
“……”
“再说了,黑大人手不疼么。”
“还行。”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窗外的漆黑也如昨日一般无二,只是昨日此时已经睡着,快到半夜的这时候,月牙正好爬上了夜幕的中央,给这巨大吸盘似的黑夜带来了一点生机。
“睡吧,明天就没时间休息了。”
他又看我一眼,神情间似乎有些不安,与他一贯的冷静形象不符,这让我觉得十分的奇怪。
“不是说好今天要看看的吗,时间在什么时候会开始……唔……”
太阳穴猛地胀痛了一下,比早上还要严重十倍。
“喂!”
在月牙刚刚掠过银河的时候,世界的齿轮被推动而回转,将这个时空对接形成无尽的轮回。
时空魔法带来了强烈的昏厥感,眼睛突然沉到睁不开,头脑和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如濒死般恐怖。
死亡。
可怕的事情仿佛在一瞬间全部涌入脑海,全身都在战栗,在这种原始恐惧的支配下,我只有下意识抓紧眼前的人,下一瞬就感觉到身体被温暖包裹。
“别怕……”
黑钢揽着我一同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唤我的名字。
“别怕,法伊。”
他的温柔与镇定将我从恐惧中解放,在末日般的世界中,强大得仿佛不受任何魔法影响,可直到昏过去的前一刻,我挣扎着张开双眼,才看到他同样因痛苦而紧锁的眉头。
我想到昨夜强忍疼痛坐在黑夜里的忍者,当我们在熟睡中逃过这样的痛苦,他却只能独自一人忍受着这样的窒息感,并因自己无法拯救我们而难过到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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