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俏如来勉强吃了些东西垫过底,上官鸿信将药碗推过去道:“喏,说不喜欢喝药的人自己得先喝了,我叫人多滤了几回,还加了不少桂花蜜,你将就吧。”
俏如来不禁讪讪,喝完漱口好几回还是觉得苦,恹恹地躺回床榻。见上官鸿信要守着,他撑着眼皮道:“我睡一晚上就好了,你离远些,当心过了病气。”
上官鸿信没听他的,叫人搬棋盘来,坐在一旁下棋。
夜深露重,风吹来日渐消弥的甜香,他揉揉眼睛,偏头凝视沉睡时越发显得平和的俏如来。手指打理着白发,不自觉移到眉心,轻轻一按,他有些难受似的稍稍蹙眉,上官鸿信低垂的眸中沉沉不明。
明明感受的到力量流动,俏如来额上却没有剑印,相处日久,身边也不见策天凤当年不知何处弄来的墨狂。
他左腕上的佛珠睡着仍不曾解下,上官鸿信犹豫地摸了摸,寻常的琉璃,内里无端透出暖意,佛力加持果然不容小觑,难怪他能平安到达魔世。
上官鸿信顺势挽住俏如来,一时脑中颠三倒四回闪过往,停在心中的只有一个念头——想要此刻停滞,相伴更长。
那是不能实现的奢望。
第6章 第 6 章
06
俏如来底子一向不错,早起神清气爽。上官鸿信看过脉,见没留病灶,放心任他之后往神宫去。
神宫在东市西南,中秋节假已过,路上走动的士子骤减,沿坊中大街来到南宫正门,人流不息多是妇孺少年。
俏如来一袭白纱僧衣,长发披肩,其实颇引人瞩目。他若无所觉,专注打量砖红高墙与光亮的琉璃瓦,心想这官署可真别致。檐下雕花绘图鲜明艳丽,宛若绽放的世俗生命,细想万众神往的凤凰之灵,的确合该如此灿烂。
有女供奉带三两少年迎上,叉手行礼。她已是祖辈年纪,面貌和蔼。
“请见祭司,有关旧日灵子轶事。”
打发少年去回禀,供奉引路绕过前殿,沿长廊走过南北宫交界的中庭,景致渐渐不同。
北宫清幽无人,几名少年男女抱书结伴而行,见来客停住脚步齐声与供奉行礼。正殿外清圣庄严,待他们的闲聊远去,一路只有脚步的响动和风吹树叶的细微簌簌。
曲水庭院的山亭中,女子斜靠凭几拨弄小炉,长发松松挽在身后,黛紫罗裙风流旖旎,白玉似的侧脸流露几分倦怠,并非身体的疲累,而是倦于世事。她请俏如来落座,依旧专心煮茶,行云流水完成两杯,一杯推到低眉顺目、神态安详的年轻人眼前。
俏如来觉得水雾的热气飘到了脸上,透明的,氤氤氲氲。
“中原的修行者,你来神宫,所图为何?”
“策天凤。”
凰后微微一笑,“许多年前,他游历归来,身上便混杂着如今你身上这股术力流动。止戈流,中原墨门这道秘术会吞噬人的性命,唯一长寿的办法只有不使用或转交他人。策天凤眼高于顶,得到了他认可的你,真正想问的仍是灵子策天凤吗?”
隐瞒无用,俏如来回答的痛快,“先师希望我与凶神了结,我总要知悉往事自己判断,可惜一路探得的神子信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人困惑。”
“凶神,神子……多年不曾有人提起这两个称呼了。”凰后抿了口茶,心不在焉补上一句,“自陛下封禁《羽国志异》之后。”
“那不过是一本小说。”
羽国志异站在臣属角度,更多记述策天凤,从头至尾都只称呼神子或殿下,一场大战落到终局,故事断的莫名其妙。
能得封禁,自有理由,俏如来这话也只是随口一提。
“其实凶神就在羽国。”年轻人眼底的惊愕取悦了凰后,“你认为,他——他们——当年为何会无声无息消失?”
俏如来从震惊中恢复些许,斟酌道:“神子需要神宫册封,皇子恐怕在尚未正式露面前就被发觉了不同。霓霞之战针对的应当是他,策天凤也许采取过行动,也许他失去了机会,总之这一战前后,他去国离乡,终生未归。皇子在世人眼中应当早已夭折,祭司如此笃定,莫非是在掌握之中么?”
“有意思。”
凰后的神情说不清冷淡还是漠然,俏如来想到默苍离,细想的确些微相似,她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在乎,再冶艳的装扮也无法掩盖。或许那是暮气,他们看过太多生死,前行每一步徐徐失去了曾经的自己。
凰后道:“我与策天凤少时翻看私库书册,发现即便是神子,各人能够承载的力量亦有所不同,有些可说很有限。”
俏如来沉默聆听。
“或强或弱,神子无一不渴求更多的力量。一旦凤凰之灵侧耳倾听,神子无意间便打破界限,异能越强,越濒临失控,人族脆弱的肉身无法承受庞大的凤凰之灵,他们会在失去人形的过程中汲取气运,若无特定的对象,一般就会动到地气国运。”
俏如来面色顿变,“难倒羽化就是神子成为凶神的开端?超脱人身禁锢,代表他们被彻底吞噬,那当初的羽国之主……”
“对抗千年一魔,他死得其所。”
语调缺乏真意,听在俏如来耳中,可以确定是祭司一脉千年来的盖棺定论,“祭司原本不必与我说这些。”
“我不过想看你将如何与凶神了结。”凰后勾唇一笑,她的好奇直白而残酷,纯然是想进行一项趣味的观察,不将旁人放在心上。她招来先时的供奉,罕有的显出一丝撒娇意味,回眸又是高高在上的祭司,懒懒道:“去罢,策天凤的一切我都令人妥善保存,想知道什么问她就行了。”
俏如来温言道谢。
策天凤旧居,庭中白沙碎石开出小径,小池由竹筒引水,反反复复,相当孤寂的景象全凭一棵琉璃树点亮沉闷,比一人高一些,挂着连片的晶莹坠子,并非阵法,而是真真切切的赤色琉璃树。
那道苍翠的人影永远坐在树下慢悠悠擦模糊的古镜,不知少时是怎样的光景。
书房简单古雅,博古架错落有致,俏如来翻了好一会儿,找出不少装订成册的书信集,仔细翻检挑出几本,收信者应当是那位皇子。魔世的残页里他教导严厉,这里从墨宝聊到春日踏青邀约,如师如友,俏如来翻阅时无比惊奇。
他顺着师尊离开的路走来,想了解当初的一切,昔日神子已不存,俏如来只能努力拼凑他的形象。师尊若希冀粗暴的消灭,根本无需曝露自身的犹豫,他应当是希望他以不同的办法了结这段早该结束的过往。
俏如来一沉入书页就不知时辰,回过神,供奉来提醒外头开始击钲,他接过信物,踩着最后的钲音回到通化坊,侍从松了一口气。
听闻上官鸿信在书房忙碌,俏如来安心回自己的房,半夜迷迷糊糊被鬼鬼祟祟摸上床的人吓一跳。顾忌俏如来刚病过,上官鸿信不敢妄动,含糊地抱怨分房多此一举,他只当耳旁风,勉强默许之后几日身边多个人已令他夜里睡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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