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年的过往,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本以为,早已释然的伤口,如今亲口说起,却依旧隐隐作痛。南冥微皱眉心,按压下心中不平,继续说道:“异界煞气,来自三界之外,我等上古三神也无可触及。这血煞,以万物精血为饵食,若得及时供给,不但可续命保身,更可增进神力。”顿了顿,又说,“那嗜血冰晶在埋入卡索体内前,受大量精血滋养,卡索便得煞气之利,从五识俱丧的丧失地狱中转醒……这还要感谢你妹妹……”说着,南冥瞟了一眼星旧。星旧心中抽痛,却只能强自镇定。
“但若拒不进□□血……”南冥事不关己地吁叹一声,幽幽说道,“必遭煞气反噬。淬毒入髓,灰飞烟灭……”
水镜海又一次陷入无以名状的沉寂……所有人都意识到,长久以来,卡索独自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煎熬……不仅是肉体上,丧失与侵蚀的轮番折磨,更有大义与私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抉择。以卡索性情,岂堪忍受倚靠嗜血屠命而苟活?他必然早已做出了选择……
“如何……如何可解?”樱空释抬起头,眼圈湿红,艰难地问道。
“无药可救,无法可解。”南冥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镰刀,在罹天烬和樱空释的心里生生剜了一个血洞。
“……不,不会的!”罹天烬连连摇头,强硬地拒绝着这绝望的答案。他混乱的寻找着一线生机,絮絮叨叨,语无伦次,“我哥不会的……我可以逆转一次,便也可以逆转第二次!不!我不信!一定有办法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罹天烬眸光一闪,如同绝境中看到一丝光明,他急不可耐地诘问道:“既然五识俱丧可以被煞气之力破解,那么必定有什么力量也可以破解煞气的侵蚀!”
如同干涸荒漠中偶遇的甘霖,这有些牵强的理由,却让众人心生希冀,死寂的氛围忽然又活络起来。
“对!总能找到办法的!”樱空释随声附和着,湿红的眼睛也有了些许神采,“我哥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无上则无下,无低则无高,无苦则无甜,推而广之,世间诸事无可独尊!!”
“哼……”有些怜悯地轻叹一声,两指撩起自己一缕银发,轻柔捋过,抬眸正视众人,南冥说道,“唯有一途,可保其性命无虞。”
众人个个屏息凝视,聚精会神。
“归本融源,与我共生同命!”轻挑嘴角,南冥如持左券,二指轻轻一拨,那缕银丝似锦如烟,飘落于身后。莞尔一笑,星眸璀璨,他继续说道,“以我神力,压制煞气,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自此之后,他便是我,我便是他……一如目下……”
“……”众人都僵立当场。谁都明白,如此破解之道,无异于饮鸠止渴。自此之后,卡索便是俱行尸走肉。只一副皮囊活着,再没有独立灵魂,这又和死亡何异?
轻笑一声,南冥漫摆袖袍,轻摇银发,带着一身星辰,转身徐徐走去。其实他并不在乎三界众人是否同意。因为,无论他们态度如何,都改变不了他回归的事实。他意不在此,不过是应景的过场。他有更深的企图,更大的野望。这个游戏,还没有结束……
踱着闲步,南冥垂眸,一派云淡风轻,“他回来,便是死。不会来,尚可生。怎么选,还需多言?”
“……”难捱的沉默,一如往日种种两难的抉择。命运似乎开了个可悲的玩笑,怎么选,都逃不过天意的捉弄。倘若无路可选,尚可死心塌地。如今有的选,却更让人苦不堪言。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也许总有一天,还会有转圜的余地。至少,这般委曲求全也给了这不堪的命运一线生机。
如此安慰着自己,罹天烬和樱空释只觉得自己如牵线木偶般任人摆布,打碎了牙,也得往肚里吞……
其他众人更无从可选。当下,神域之中,上古之神面前,如何做选?还不是听之任之,两全其美不过如此……
“都不讲话,我便全当你们同意了……”一切尽在掌握中,南冥并未露娟狂之色。他信步走去,雍容尔雅,缓带轻罗,似是随性般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各位俱是神族首领,无论德才品貌,无一不是龙魁翘楚……于我麾下,自然可堪重用……”
“……”一片默然。
南冥这番言语,听来顺理成章,却细思极恐。不战而屈人之兵,已是伐谋之最高境界。然而,他非但于不动声色中便将三界神族纳入囊中,而且还打着拯救三界储君性命的旗号,令人未敢有半分异议。手段之高明,让在场众人无不心生忌惮。
随着一阵金属的嗡鸣,一道电光银蛇裂空而过,形如匹练,气势如虹。那电光披霞分雾,所过之处,气流轻颤,云霭翻腾,神力场异常鼓噪。如游云惊龙,瞬息间,电光银蛇飞致南冥身前,强劲震颤着,仿佛躁动的呼唤。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是弑神剑。不久前卡索以弑神剑自残,血祭神龛,打开了神域,那剑便插在了原处。
南冥凝视着弑神剑,眼中缓缓流动着温和的光,仿佛面对故交旧友。他轻轻抚过华丽的剑身,那剑如有灵性般嗡声大作,周身四溢五彩霞光。霞光中,弑神剑逐渐变成更朴拙精巧的模样。
“老朋友,好久不见……你一直在找我吗?”南冥握上剑柄,弑神剑的躁动戛然而止。执剑在手,一厘一厘端详着剑身,他似叹似述,“久候了……”
白刃寒霜逼人,流光清影摇动,恍惚又见樱花树下双剑对舞……
流水落英疏影,青龙白练交颈,铿锵磬鸣铮铮,草木深处青青。对刃合璧双蝶舞,倾城二色伴倾城。碧海清光风雷动,一地残雪,月缺花谢断肠庭……
许是活了太久,总会于往昔念念不忘。可,本就来去空空,何必庸人自扰之……
放下端详的剑,直握在手,南冥自嘲轻叹,继续走去,停在一个悬浮的水晶球前。
单手轻抚眼前泛光的水晶球,南冥眯起眼睛,一边定睛细看,一边娓娓道来:“水镜海,顾名思义:眼观,如水浪波涌;身触,似镜滑清平。有实不胜虚空,浩淼直入方寸。长短大小皆是相对而言。时间空间不过镜花水月……”
“这‘水镜’中包罗万象,时空由此而始,由此而终。一来一去,一轮回,一悲一喜一浮生……”仿佛吟唱着久远的歌谣,南冥的声音似清波流淌,如云雾缥缈,“如此种种本为天道循环,可是……”
“天道不存,人心不古,礼崩乐坏,物欲横流,唯命轻贱如粪土!”随着逐渐激越的声线,南冥一剑刺入眼前“水镜”。“哗啦”一声“水镜”碎裂迸散,瞬间幻成袅袅银尘,“如此世道何以长存?如此三界何以为继?”诘问的声音,有着愤怒和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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