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了俄顷,碧绾青对此竟不置一词,丝毫没做回应。罹天烬察觉有异,这才敛了千头万绪的心神,专注下来。果然,碧绾青身子越来越冰冷,须臾,整个人竟瑟瑟颤抖起来。
罹天烬连忙抽身查看,手里却依旧稳稳地托着他。碧绾青气息凌乱,满头虚汗,眼神飘忽,神志不清,人已经倒在了罹天烬怀里。
“绾青,凝神!”一颗心又悬在了百丈崖上,罹天烬此时懊悔不迭。方才若是不逼问他,或许不会如此。偏偏自己忍不住,郁结之词不吐不快。这回好了,刚刚煞费苦心地把人救回来,别是又前功尽弃!哎,还是太急功近利了些!
连忙搭脉,不出所料。罹天烬幻力虽强,却还是抵不住那股强大的力量对碧绾青全身经脉摧枯拉朽似的倾轧。屏障在胶着中发出崩溃前吱吱嘎嘎的□□,颓败之势眼见已无回旋余裕。罹天烬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如热锅上的蚂蚁。
“绾青,绾青……”罹天烬不停唤着他。目下唯一能救碧绾青的便是他自己了,罹天烬须得让他清醒过来。
碧绾青朦胧的眸色暗光一闪,像是暂时恢复了点清明。他虚弱地张不开嘴,试了几次,终于发出了细如蚊蚋的声音。罹天烬屏住呼吸,强压擂若鼙鼓的心跳,附耳过去。
“定……定魂……戒……”
定魂戒?!罹天烬悚然一惊,随即想到了今日中军大帐中剑拔弩张的一幕幕,连忙追问道:“定魂戒,便是你今日在我面前取下的那枚戒指吗?”
碧绾青无力回答,闭上眼,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那枚戒指非同凡品,虽不是落堂皇口中的“幻颜戒”,却依然与碧绾青的性命关系重大。今日,他当众取下戒指,不仅仅是权宜之计,想来也必然下了以命相抵的决心。
到底是什么,让他死也要守住这秘密?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目下人命关天,救人要紧!毫不吝惜地拂去这些疑问,罹天烬呵护备至地把碧绾青放在简榻上,盖上棉被,附身于碧绾青耳畔,笃定一般轻声说:“我马上去取定魂戒!绾青,你要顶住。你不是说‘虎狼环伺’、‘山河未定’、‘离人多舛’吗?我要你亲眼看到我扼虎狼,收山河,定乾坤,聚离人!等我!!”说罢,罹天烬疾步而去。大帐中又恢复了寂静,碧绾青行将就木似的躺在榻上,似乎已然人事不知,只是紧闭着的眼角有一线清流慢慢滑下。
罹天烬不敢耽搁,一路疾走,直奔中军大帐。
路上,他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推想了一遍,终于发现,还是火燚老奸巨猾,嘴上信誓旦旦推崇备至,却还是把那戒指不动声色地收入囊中。到底是防人之心胜于用人之切。火燚本性暴露无遗!也难怪火族几起几落,但在火燚手中却始终能与神皇卡索统御的神族分庭抗礼,甚至险些收尽三界,若没有几分识人断事的能耐,兴许早被卡索降住了。
王者之争,威加海内,气吞山河。胜负不在一朝一夕、一战成败,而在于收服人心之多寡,胸襟气量之大小,谋虑手段之高低,天时地利人和之一统。
如今,卡索不知所踪,各族深陷岌岌可危之困局,还能有谁可与火燚一较高下?
火燚虽声称生擒了卡索,但始终未见卡索真颜。罹天烬料得火燚必是以此为饵,诓他回来为自己效力,也便不再寄希望于火燚。如今,碧绾青命悬一线,罹天烬心道,便是拼了与火燚撕破脸,也得把那定魂戒取来。他已然害了卡索,再不能让碧绾青有任何差池。
刚才虽与碧绾青口口声声千金一诺,但是浑身有勇,心中无底,罹天烬此时多么希望卡索就在身边。因为那个人存在的本身便是最好的强心剂。
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卡索便是此类有大智大勇者。罹天烬前世还是樱空释时便对哥哥的谋略胆识钦佩不已。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可惜,卡索向来乐善好施,自小无心名利,终日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为人生目标。说好听点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说不好听点便是火燚口中的“心慈手软,妇人之仁,非王者之器,不可与之为伍!”
可是这位“非王者之器”的神皇陛下却恰恰拥有火燚所缺失的容人之量、百川之襟、人心民意。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说来这二位在三界能呼风唤雨的冤家对头着实是棋逢对手。但唯有一样,火燚是万不及一的,那便是惊艳天下的俊美之姿。
同样是神王,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差距咋这么大呢?火燚心中是极不平衡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罹天烬虽分外思念卡索,却只能强作镇定,以卡索为定心丸勉励自己:倘若是哥,必定谈笑间迎刃而解。
可是,谁又晓得,“谈笑间迎刃而解”的这位正“躺尸”在帐子里,等着罹天烬来解救呢!
思虑间,已到中军大帐。门禁侍卫虽多,谁又敢吃了熊心豹子胆,阻了罹天烬这位爷爷的去路。清一色的重甲侍卫齐刷刷一挺身,一致向罹天烬行了注目礼,罹天烬旁若无人地挑帘而入。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可是却不见半个人影。不知火燚身在何处,却正是不问自取的绝佳之机。
若是火燚私藏了戒指,他会放在哪里呢?罹天烬缓缓走向正中央的王案。王案上左面罗着小山似的案卷文书,中间铺着一张军事地形图,右手边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个娇小如妆奁的漆盒就安安静静摆在砚台边。罹天烬犹如神助般顺手打开漆盒的盖。一枚毫无纹饰却泛着异样银光的戒指正无声无息地躺在里面。
定魂戒!!
今回老天爷真是开了眼,顺利得让罹天烬小激动了一把。他屏息凝视,在战袍上抹了抹手心细汗,伸手捏起那枚戒指……
就在一切手到擒来之时,老天爷又把眼闭上了。
“你来此作甚?!”一个阴沉如重锤的声音乍然作响,惊得罹天烬手上一抖,差点儿把那救命的戒指直接扔了。火燚不知何时站在了大帐帘口。不待罹天烬反应,他已按上剑柄,眯着眼紧紧觑着罹天烬手中的戒指。
做贼果然心虚啊!即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还是物归原主,也是鸡鸣狗盗之行径。罹天烬整个人一瞬间石化了。他哪里做过如此“龌龊”之事,第一次试手还被当场抓个现行,他这一张脸直接变成了调色盘,须臾之间变了几变。
可是救人如救火,时不我待!!
蓦地一股清气灌顶,犹如卡索附身,罹天烬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天灵盖分外清明。一把将戒指握于手心,他转身坦然直视火燚。两人视线于空中相撞,没有火花,却各有算计。
罹天烬一派云淡风轻,大步走向火燚,拱手一礼,心灵福至,朗声说道:“父王好清闲,竟也有把玩饰物之雅趣。”说着,他一只手摊在火燚眼前。银色戒指正躺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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