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冰幕,自然以万年寒冰为墙,高百丈,厚百尺,从天而降,落于两侧陡岩绝壁之间,如一道雪亮的刀刃把这片冰雪天地拦腰斩断,一分为二,从此绝南北,阻东西,通途变天堑,鸟飞不过,风遇便折。
好一个,过冰幕难,难于上青天!
雪山崚嶒嵯峨,山势高拔险峻,似如椽大笔一挥而就,又戛然而止,看之胆战心惊,走之寸步难行。一车双骑便在其间艰难逡巡,且行且顾。只有车轮吱嘎,马蹄踏踏,于山间缭绕。
“咳咳咳……”
“公子,您还是披上狐裘吧,再如此下去,您又要烧起来了。”
“好,碧玺你把锦衾也裹上,别冻着。”
马车里传出一主一仆嘘寒问暖的对话。罹天烬打马上前,敲了敲马车小窗。棉帘一挑,碧玺裹在一捧雪白锦衾里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殿下何事?”
罹天烬黑着脸,似是极其不悦,一言不发,只是顺手一扔,把一物件直接扔进了车窗,随即策马而去,行至马车前,护着马车继续前行。
碧玺慌忙接招,却被烫了个激灵。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圆滚滚的甜瓜大小的物件儿。此物件儿精美小巧,华丽非常,却散发着小太阳般的热力,瞬间让周围的温度升了上来。
“公子,您看这小东西,烬殿下给您驱寒用的!”碧玺从没见过这种稀罕玩意儿,双手捧着翻来覆去地看新鲜。
碧绾青看着物件儿,思及罹天烬果然怀疑了他的身份,脸上六分温柔,四分愧疚,心中七上八下,轻叹一声解释道:“这叫手炉,是凡人皇室为神族专门打造的贡品,想来火族只此一个,绝无仅有。难为他想着我这残病之身……”
碧玺眨眨眼,一把将手炉塞进碧绾青怀里,给他又裹紧了狐裘,托着腮,精亮的大眼睛不怀好意地盯在碧绾青脸上,直傻笑。
碧绾青好一阵走神,不知神游到哪里。好不容易还了魂,才发现碧玺表情古怪又别有深意地盯着他。碧绾青一愣,被碧玺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头扫了一眼全身上下,似是没啥不妥,于是装模作样地板起脸来:“傻孩子,笑什么?”
“公子,您脸红什么?”碧玺突然极其认真严肃地反问道。
猝不及防,差点儿被噎着,碧绾青难得一见地结巴起来:“我……我哪有……”
碧玺又绽开明媚的笑脸,笑道:“更红了,公子这样真好看!怪道烬殿下这么喜欢公子呢!”
实实在在被早熟的孩子呛着了,碧绾青慌乱中搪塞着:“你……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喜欢……”
“定情信物都送了,公子什么时候嫁给烬殿下?”碧玺算是豁出去了,敞开了大嘴巴把该问的不该问的一股脑地抖了出来。
“咳咳咳……”碧绾青只剩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心头一急,气血不调,又咳了起来。
碧玺连忙凑过去,抚着碧绾青的背,小大人似的苦口婆心道:“公子,别看我样子不大,可是年纪也着实不小了。既然认您做主子,我便要尽护主为主之责。不是我说您,凡人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您没见着,您昏迷不醒的时候,烬殿下那个心焦,那个难过,抱您抱得那个紧,恨不得替您生受了。我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这么死心眼儿一心一意的。唉……您就别端着了,等这事儿过了,千万把烬殿下攥在手心里,好好疼,好好爱,甜甜蜜蜜过小日子去……”
“你……咳咳咳……”碧绾青这会子急火攻心,咳喘不止,恨不能吐血的份儿,竟一句也喷不回去。
“怎么了?绾青,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听到碧绾青咳呛,刚才还黑着脸一脸着恼的罹天烬,此时巴巴地掀帘望进来,满目的忧心关切。
碧绾青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梗,活像熟透的虾子,正被碧玺刺挠得心旌摇荡,不知所措,乍一见罹天烬,整个人都心虚地冒了青烟,想也不想一撂手里的物件儿,就把手炉扔了出去,扭头撇脸也不搭腔。
罹天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条件反射似的接住手炉,直眉楞眼地杵在那里,苍凉的小寒风飕飕刮过,撩起几缕额头碎发,也撩得他神思不属。他心里憋屈,一肚子敢怒敢爱,敢想敢做,此刻却不敢言,真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碧玺意意思思地凑到窗根下,扒着窗户框,把手炉又从罹天烬手里抽了回来,古灵精怪地对着罹天烬挤眉弄眼,小声说:“殿下别慌,没事儿,没事儿。我家公子这是害羞,使小性儿呢,以后您可多担待,多包容,多照顾!”
“碧玺,作甚胡言乱语!进来,关窗子!”碧绾青恼羞成怒轻斥道。此刻,他恨不得五马分尸,杀人灭口。
罹天烬挠挠头,似懂非懂,一脸懵逼地点点头,勉强笑了笑:“绾青,你没事就好,应该快到了,累了就说一声。”
“放心吧您!”碧玺嘿嘿直冲罹天烬打眼色。
撂下窗帘,碧玺回身又凑到碧绾青身边,把手炉实实在在塞回碧绾青怀里,捂着嘴偷笑道:“您看我说吧,那位爷,刚才还和黑脸包公似的,一听您咳嗽了两声,接着就杠不住了,恨不得把您揣怀里,捧心里,含嘴里……”
“碧玺……”碧绾青轻轻打断了碧玺四六不着调地戏谑,一手扶上了碧玺的肩头,身体靠了过来,手指竟隐隐有些颤抖。
碧玺察觉有异,心里一惊,抬头看去。
只见碧绾青额上渗汗,眼神发散,嘴唇苍白,喘息着说:“到了……弑神剑在共鸣……帮我顶住……”
第95章 番外一 一绾青丝 9
例常前文提示:碧绾青就是卡索,但罹天烬尚不知情。
***
拐进一个雪山隘口,百丈冰幕赫然擎空。罹天烬收缰勒马,驻足远眺。神冰绝壁,蔚为壮观,好似苍天由此倾覆,排山倒海,一泻千里,却乍然凝固于此刻。
这般鬼斧神工,斩九州,阻乾坤,一川当关,万刃莫开,堪称洪荒造化。此壁之后便是那魂牵梦萦的所在——刃雪城。赌景思人,倍添惆怅,罹天烬思绪万千。
昔年战火连绵,亡命天涯,峰峦如骤,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无归路。望神都,玉殿琼楼,万里帝王家,不过是梦里繁华。
虽说离乱人不如太平犬,落毛凤凰不如鸡。但那时做个逃亡皇子,樱空释(罹天烬的前世)却是满心欢喜的。卡索的诸般好处——待人无微不至,律己无处不严,自不必详说,而最让樱空释刻骨铭心的,却是他首次开刃染血。那样一个温雅宽仁的端方君子,连只蚂蚁尚不忍踩死,竟为救自己怒而杀人。那时候樱空释便心意暗许,即便自己堕入泥沼,万劫不复,又夫复何求?
然而,每每夜深人静,夙夜难寐,那人登高望远,眼中却满是潇潇无边深秋雨。每每此时,樱空释便也会涌起无边的无力和酸楚,他知道,那人心中所念必在千里之外。可是故国不堪回首,战祸几时得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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