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突然,火燚毫无预兆地狂笑起来,满头凌乱须发在残风中招摇,没来由为他平添了几分萧瑟和沧桑,“骗子,一个个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当啷——”宝剑落地。
火燚摇摇晃晃、神志不清地跌在一个角落里,像孩子一样蜷成一团,躲避洪水猛兽般的依在方才卡索所坐的大青石后,恨不得将身体嵌进去。他前后晃着身体,语无伦次地嘟囔着:“都是坏人……都是坏人,都在骗我……”
“父王……”罹天烬跪在地上,心如刀绞,不料想,连番打击之下,火燚竟彻底疯了。
卡索终于缓过一口气,撑着崩溃边缘地一线清明,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捡起弑神剑,隔着神力屏障,靠墙坐在罹天烬身边。
罹天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垂着眼皮,无声流泪。
方才紧张之下经脉绷起,倒是遏制了重伤发作。此时强撑的气血疾速逆流,卡索再也撑不住,一阵剧咳之后,心口一涩,一口血又吐了出来。孱弱的一魂发出痛苦的□□,卡索不由得蹙起眉心。
罹天烬终于回过神来,顿时心急火燎道:“哥,你怎么样?收了神力屏障,我给你疗伤!”
卡索仰在洞壁上,轻轻摇了摇头:“此乃剑冢防御屏障,一旦触动弑神剑神力便会自动设防,任何人收不回来,只能等它自己消失,只有一件神器可穿障而过……”
说罢,卡索抬起手,聚力于指轻轻一挥,弑神剑驾云而起,呼啸而过,竟真的通行无阻地穿过了屏障,一剑插到了雪地里,嗡鸣之声缭绕不绝。
“释,听我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即可动身!”卡索不待罹天烬琢磨过来,便抢白道,“你姐姐艳炟,虽远在千灵聚落,但这方声势如此浩大,她必定倾巢而出,为你父王报仇。如今,唯有你能阻止她,免除三界生灵再受涂炭!拿着弑神剑,以我之名,带领三界各族,镇压侵犯之敌,还我三界一个长治久安!”
“可是你……”罹天烬泪如雨下。
卡索扯谎不打草稿:“我没关系,这里是我的神力场,自会护我周全。”
“……”罹天烬却还是没动,心神不定地避开卡索的目光。
卡索了然,倾力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神力屏障上,语气柔和下来:“释……”
罹天烬抬起头,一瞬间与卡索温和的目光相缠,心头一阵悸动,情不自禁地也把手覆上了同一位置。隔着神力屏障,二人手触着手,心连着心。
卡索碧瞳里流淌着脉脉水光,那是一如往昔的暖,却说着肃穆的话:“释,自古忠孝难两全,唯有天道不可欺,本心不可罔。君子不器,‘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
倏而攥掌成拳,罹天烬眼角含泪,目光却灼灼生辉。咽下一口难割难舍的苦涩,他正色道:“好,等我!”说罢,他起身拔剑,大步而去。
卡索默默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覆在屏障上的手却没有放下。慢慢摩挲着,仿佛是隔着千山万水抚摸在那道绝世独立的模糊背影上,他喃喃说道:“从今而后,天涯海角,珍重于心……”
第98章 番外一 一绾青丝 12
强烈建议,看本章前,请先看79章神皇大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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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春尽一年春,野草山花几度新。春风不识兴亡意,草色年年满故城。江山风物依旧,岁月已逾经年,荣辱全在身后,典册遍修几重?烽火狼烟湮灭于炊烟之末,潇潇马蹄踏不息春风吹又生。
当年“神武将军”罹天烬临阵倒戈,冰火之争来了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大逆转。罹天烬铁血神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捷报频传。旷日持久、祸及神凡的冰火之战终于彻底偃旗息鼓。以火族公主艳炟为首的主战势力迫于既定败局,不得不向冰族王室俯首称臣,自此“神皇时代”宣告结束,三界迎来了“神皇盛世”之后的又一个河清海晏、盛世清平。而化身碧绾青的神皇卡索从此销声匿迹、寻无所踪……
神也好,凡也罢,生于天地间,皆如逆旅羁客。风雨阴晴,不定。喜怒哀乐,费猜。只把这竹杖芒鞋,一蓑烟雨任平生。
卡索离开得很潇洒,两手空空、不告而别,一无细软,二无侍从,饶是星旧也不知其下落。当罹天烬心神不宁、日夜兼程赶回剑冢之时,剑冢已人去楼空,只在大青石上见到一行字:“天涯海角,珍重于心。”
罹天烬怔在原地很久,盯着这行字一瞬不瞬,定住了一般。星旧陪在跟前,脑门直冒冷汗,忧心是一层,惧怕又是一层。忧的是卡索伤病交加,定然不胜负荷,怕的是罹天烬这位祖宗再发疯,干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荒唐事扰乱卡索部署,影响冰火大局。不想,罹天烬却闷声不响转头就走。星旧连忙跟屁虫一样尾随而去,却听罹天烬抽冷子甩了一句话在他脸上:“你放心,允你之事,我定然做到。”
星旧莫名止了步,目送罹天烬打马纵缰,绝尘而去。他不晓得这话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跟卡索说的,但罹天烬身上那股子冷气儿,直把他撅出了十万八千里。
罹天烬果然“言必信,行必果”。他带领冰族重整旗鼓、坚壁清野,将火族顽抗不降的残余势力扫了个一干二净,并坐镇刃雪城,甘为新皇马前卒,鼎力相助震慑四野。一时之间,“神武将军”威名远播,朝野上下无不敬服,心存不轨者谈之色变。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没有趋之若鹜,品不出断雁孤鸣,不是衣香鬓影,显不出形单影只。
几年来,罹天烬好似一碗摇泄汤的粥,看去如常,实则米是米,水是水,身魂两处,个中滋味实是一言难尽。他无时无刻不在鞭策自己全身心投入安邦定国之大计,算是与卡索,与自己较上了劲,独有长夜难眠之时可暂且松一松勒紧自己的缰绳,一任思绪沦陷,沉疴泛滥成河。
爱之深,怨之切。他不能原谅卡索的不告而别,更没法放过自己得以解脱。卡索一而再再而三躲他避他,他虽心生愤懑,心灰意冷,却也有意成全。常言道,人去不中留,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想逼迫于他,他只能不停逼迫、折磨自己,将自己绑在家国大义上,越勒越紧。
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天人无衰,神无残烛,心境却已昏黄。
本以为从此两情相悦无块垒,未曾想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设若各自安好,碣石潇湘,只寄月升摇情,花落水流红。偏偏剪不断理还乱,节外生枝,藕断丝连。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心中有愧,突有一日,星旧登门造访,色滞言迟,欲语还休。罹天烬不耐,正寻机将他扫地出门,不料星旧牙关一咬道出了深埋多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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