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同样飞身上殿,两人静静在屋顶对峙。
严立德走到刘瑾身边,刘健被几位东厂高手护卫在中间,即使他的武功用不着护卫。
“死了?谁?”严立德用下巴点了点躺在地上的人。
“李燕华,据说是仁义满京师,冲动易怒,这种蠢货能在京城混出名声,真是奇怪。”刘瑾轻声道。
在场众人,谁不是武功卓绝,声音再小也听得清清楚楚,纷纷对刘瑾怒目而视,他们连一句侮辱性的“阉人”都说不出口,上一个说出口的已经躺在地上了。
陆小凤看着严立德,今晚他的好口才全然没有发挥的余地,事情就这么突然发生,太快太猛,局面已经形成,陆小凤无话可说。
“请。”屋顶上叶孤城开始说话了。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的心静下来。”
叶孤城沉默,他的心不静,他迫切想要结束这一切。
“为什么?你说过,诚于剑。”西门吹雪冷声问道。
“诚,那是你的剑道。”
“你的剑道又在哪里?”
我的剑道又在哪里?叶孤城也在问自己,他自信他在追求道,他幼年习剑,直至此时性命即将终结,从未放下。他把剑作为毕生信仰,最后却辜负了剑,成为家族复国、平南王谋反的一颗棋子,他的剑道又在哪里?
叶孤城微微抬头,看着这一轮明月,突然明白了,他一直想做的就是那天外飞仙,而不是白云城主,他想做剑中仙人,忘却世间烦忧,把剑当武器、当生命、当信仰、当成是自己!
“叶孤城突破了!”严立德飞快发现,眉头也皱起来了,照两人现在的状态,西门吹雪略逊一筹。
“比武不是只比武功高低。”刘瑾轻声道,作为伺候人起家的太监,他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刘瑾敏锐察觉严立德对西门吹雪更有好感,不知为什么。
如果叶孤城注定要死,与其死在法场,让朝廷“折辱”,不如死在命定对手手中,死得其所。
场上局势一触即发,牟斌却手捧一卷圣旨,缓步走过来,道:“陛下有旨,平南王谋逆,诛族。白云城主叶孤城虽为附逆,念其乃南宋皇室之后,赦其罪。比武之后,观战人士退出皇城,交罚金已恕己过。”
“我们有什么过?”司空摘星伪装的老者沙哑着声音问道。
“擅闯皇城之过。”
“我们拿了缎带的。”司空摘星挥舞着手中的缎带。
“那是平南王仿制的,你是不知情误入,还是故意来捣乱的?”牟斌冷声问道,意思是,那么交钱免罪,要么天牢一游,反正这些人身份早已查明,家业、落脚点都被围住,不怕他们不肯就范。
在场江湖人士顿时哑口无言,他们真的只是凑热闹,也许还有把皇室朝廷踩一脚的心思,但现在绝不会承认。
“原来你是皇室之后。”西门吹雪突然觉得能理解叶孤城了。
“成王败寇。”叶孤城却不愿多说,尤其他已一败涂地。
不用陆小凤解说来龙去脉,安抚叶孤城的心境,为西门吹雪解惑,两人只看朝廷的反应,就知道江湖人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中,两人再次升起惺惺相惜之感。他们也许曾被私情拖累,对决战有迟疑,也许曾被家族祖训蒙蔽,辜负剑道,可他们此时都是江湖人,都是持剑人。
西门吹雪还是面无表情,扬起手中剑,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道:“好剑!”
西门吹雪道:“确是好剑!”
叶孤城也扬起手中剑,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西门吹雪道:“好剑!”
叶孤城道:“本是好剑!”
“如果我战败,请收下我的剑,从此我的剑就是你的剑。”西门吹雪永远是那个以身殉道的西门吹雪。
“如果我战败,请收下我的剑,从此我的剑就是你的剑。”叶孤城说出同样的话,他若身死,剑只想交给唯一的对手。
两人气机开始攀升,叶孤城不再想自己是败军之将,西门吹雪也忘却了自己的牵挂,忘却了妻儿,甚至忘却了自己。
气机不断攀升,两人身后的月亮仿佛呈现幽蓝色,冷冷照着两人。
突然之间,两人同时动了。只一瞬间,两人就使出了十七八招,每招都有无数变化,又每招都没使全,就变招重来。若是普通江湖人,在他们的剑下一招都撑不过来,更别说这一瞬间十七八招的速度与力量。
严立德发现自己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他以往自持资历深厚,武功高绝,现在却发现自己也做了井底之蛙。若说在当初山西珠光宝气阁的水榭之上,他的武功高西门吹雪一筹,与叶孤城基本持平,那么现在他已经赶不上两人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拿命练剑、祭剑的人,尤其此时用尽生命全部力量,挥出最精彩、最绚烂的剑招,严立德比不上,在场没有人比得上。
严立德发现西门吹雪越战越强,他原本以为西门吹雪能赢,是占了天时地利的便宜,若不是叶孤城一心想死,西门吹雪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严立德不确定了。为什么叶孤城一定要死在西门吹雪手里?当事人比谁都看的明白,只有西门吹雪配做他的对手。
两人仿佛站在屋顶没有动作,广场上的人只能看到白光不停闪过,那是长剑飞速滑过反射的月光,一剑又一剑。
“西门要突破了……”陆小凤的眼力也不差。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光芒大盛,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再次斗得旗鼓相当。
最终,两人都有预感,决出胜负就在这一瞬间了,可谁也没有停手,谁也没有手下留情,叶孤城的长剑直刺西门吹雪咽喉,西门吹雪的乌鞘长剑也指向叶孤城的心脏。
剑势一往无前,分明是同归于尽的姿态,若真要分出胜负,叶孤城的长剑会早一瞬间刺入西门吹雪的咽喉,可他也没办法躲开西门吹雪的剑锋。
陆小凤攥紧手掌,本以为亮剑之后,必有一柄要折断,现在居然两位剑术大家都要陨落吗?陆小凤心紧紧揪着,喘不过起来。
生死关头,叶孤城的剑偏了,他手腕微微用力,长剑从指向喉咙变成擦着脖劲耳朵飞过,切断一缕青丝。西门吹雪从来都有以身殉道的觉悟,他没料到叶孤城会这样做,他的剑收不回来。
“噗嗤——”严立德站在广场上,都能听到剑入骨肉的声音。
叶孤城长剑脱手,从屋顶上滚下来,稳稳插在殿前广场上。叶孤城仰面躺在琉璃瓦的屋顶上,黄色瓦片为他镶嵌光晕,他没有闭上眼睛,眼中有十五的圆月,漫天星斗,还有……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没有拔剑,剑依然插在叶孤城的胸口上。最后关头,西门吹雪看懂了叶孤城的意思,如果要死,就让他死在对手的剑下吧,那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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