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演武司确实立功了,在战场上有多亏白云城和江湖中人的帮助,也证明当初设置演武司制约江湖的策略是正确的。可惜,少林大悲禅师身体愈加不好,此次又被小人偷袭,少林传来消息说圆寂大约就在今年。”皇帝揉了揉眉头,少林方丈的去世不仅仅关系演武司,还有佛道之争,因太祖曾出家为僧,成祖身边又有道衍和尚辅佐,大明一朝佛教兴盛,后来皇帝看到了这个弊端,宫中有出现了大量后妃笃信道教。如今演武司中一名佛教领袖大悲禅师,一名道教领袖石雁道长,独孤一鹤修的虽是道教,但并不严密,可忽略不计。若是大悲禅师圆寂,这后继人选也是个难题。
“你说后继之人选谁好?”皇帝皱着眉头问道。
严立德大战一场,劳心劳心,没有假期不说,还在述职路上又被问策,严立德也是心累。“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若有何必问你,你还是挂名司长呢。”
被毫不客气的兑怼回来,严立德无辜耸肩,道:“大悲禅师圆寂,石雁道长当年中毒身体损毁,虽救回来了,这些年精力也不好,干脆趁此机会,一起换了吧。另选新人,都不涉及佛道。”
“还是你懂朕的心思。”皇帝叹息,佛道之争不好说出口,可他却是存在,小到每年祈福是去佛寺还是道观,大到皇帝信仰哪一教派,都是争论的焦点。
“那陛下看花满楼、陆小凤和鹰眼老七这一组合如何?这三人武功、名望都没的说,花满楼平淡崇和,陆小凤机敏灵动,鹰眼老七颇有手段,组合起来也是刚柔并济,互补互信。”
“好是好,可陆小凤愿意吗?你不是常说他是浪子吗?居于官场,别毁了他一身灵性。”皇帝当初也是渴望仗剑走天涯的少年,他不曾得到的,他希望别人得到。
“不过一挂名象征,让他们愿意说话的时候有发声渠道,演武司还有司长、两名副司长,上还有兵部内阁,下也有郎中主事,如何不能维持运转。”严立德笑道。
“嗯,到时候再宣旨。”皇帝颔首,算是定下了这人事任命。现在大悲禅师还没死呢,他们就把继任的事情商量这么清楚,虽是情势所逼,可说出去难免让人寒心。
严立德还想和皇帝解释鹰眼老七虽然出身黑道,但此时用一用无妨,当作招揽江湖人的千金马骨,可一看皇帝并没有问他的意思,心中微动。皇帝比他更懂用人之术,严立德这几辈子用人都有求全的毛病,希望他的属下十全十美,有时甚至因私德而摒弃一人价值。对上位者而言,这是不对的。世上没有完美之人,就像鹰眼老七,手段残忍,黑道出身,但还有忠、勤二字可用。
龙辇直入皇城,路上可以同辇相随,是君臣相得的佳话,若是乘辇入皇城,那就是僭越了。严立德从来小心谨慎,如何会留下这等把柄,坚辞不受,下了龙辇。战胜倭国,肃清边患的战功还热乎乎的,皇帝也不能薄待功臣,赐严立德骑马入皇城。又演了几场三辞三让,君臣相得的戏码,才顺利进宫。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严立德两次卓越战功,加上多年为朝廷尽心尽力,累计功劳,加封靖宁伯,自成祖靖难之役后,靖字绝少用于封号。皇帝诸事不忌,只觉得靖字才能表达严立德的功勋。严立德吓一跳再三推辞,皇帝却连圣旨都写好了,严立德无奈只能接受,心想皇帝到底还是猜忌他了。
大明功臣爵位册封,只有公、侯、伯三等,均视为超品,不再朝廷官职一二三品级之列。可是,太祖、成祖皆有禁令,“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但不得预九卿事。”不得预九卿事!严立德所有的权利都来自于他是阁老,都来自于他是工部尚书的职位。当年五军都督,皇后的父亲夏儒难道没有品级,没有爵位,可他依旧要给严立德送礼,伏小做低,请他为皇后说话,虚爵与实权的差别如此明显。
严立德一瞬间都懵了,刚刚在龙辇上相谈甚欢难道是错觉吗?还是说朱家就有杀功臣的习惯,从徐达开始就没有停过。
皇帝大约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够意思,赐下靖宁伯爵位之后,又赐铁劵,把爵位砸瓷实成世袭封爵。在旁人看来,一个军功换了一个世袭的超品爵位,从此站在绝大多数人前面,绝对划得来。可一个实权的二品工部尚书、阁老之位,换一个空有品级的爵位,真的划算吗?
在场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皇帝加封功臣,大家似乎都形成了固定印象,军功者总要加封爵位的,可他们忘了,严立德是文臣。好吧,严立德科举入仕做了文臣,然后跳到西北做了武将,现在居然成了勋贵,这格局也非一般人能迅速反应的。
事已至此,严立德只能欢喜鼓舞的接受,并当场请立世子,请封妻子。皇帝大方准了,并追赠严立德祖父母、母亲,连阎铁珊也得了散官品级,并允许他们再修家谱,意思是绝不会再拿他们是金鹏旧臣做文章。原本就是一弹丸小国,少数民族首领获封大明爵位的不在少数。
旁人没有想到,一直关注着徒弟的韩文怎么会想不到,皇帝宣布大宴开始,韩文借着喧闹吵杂的环境小声问了一句:“陛下要改授你武职?”
“老师放心,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是您教我的吗?”严立德微笑。
韩文噎住,话是这么说,可若天下事都是道理能讲清楚的,就没有大明武官默认比文官低半级的潜规则了。现在人多,韩文不好多问,只把话在嘴里来回翻滚几遍,然后咽下去。
朝中明眼人可不知韩文一个,有稀里糊涂直往严立德身边凑的趋炎附势之人,也有相互交换眼色,旁观冷眼的人。严立德是今晚的主角,围着他敬酒的人不知几凡,严立德很快就醉眼朦胧,这个场合他无法推脱。
严立德拉了拉旁边侍奉的小太监,示意他要如厕,给围在身边的同僚一一告罪。出了大殿的门,严立德身形踉跄,可眼中清明,哪儿有一丝醉态。
皇帝赐百官宴饮,是固定格式,礼部按照规矩一一实行,能上前敬酒都是宴席的后半部分了。皇后也要依照制度宴请内外外命妇,钱则羽也在其中。皇帝心思要么在朝政上,要么在游戏玩乐上,宫中妃嫔奇缺,内命妇的位置上只有三人,皇后、德妃吴氏、贤妃沈氏,空荡荡的全无天家人口繁盛之感。
女眷这边的宴席就相对简单了,歌舞戏曲过后就是清谈,伴着乐曲声,皇后垂问,外命妇答话。今日的主角是严立德,钱则羽作为他夫人受到的关注也是最多的。皇后这些年不受宠,可她的位置做的稳稳的,也不负聪慧之名,管理后宫、接见命妇十分有分寸。还时不时有交好夫人敬酒,等到外面传来消息,说严立德受封伯爵,敬酒的人更多了,女眷对朝政官制更不清楚,只知道钱则羽从一品升到了超品,艳羡之情油然而生,敬酒更加频繁。
钱则羽侧耳听着,微微凝神,起身给皇后致歉道:“妾不胜酒力,外出更衣,请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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