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正我斜瞟无情一眼,傲娇道:“我用他感激?哼~”
无情垂头不语,好吧,两兄弟都是口是心非的主儿,他这个做徒弟的,可没法儿两面逢源。无情不担心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因为他们自在门中人都非常清楚,若是诸葛正我到了绝立无援、生死关头的时候,其他人可能力有不逮,可诸葛安人绝对舍命相救,不惜与天下为敌。反过来诸葛安人遇难也是如此,不过平时嘛,还是保持不相往来算了。无情想着以前,尤其是诸葛安人十五岁左右,武功大成之后,两兄弟每天激烈争吵,然后以动手结束,神侯府都让他们拆过几次。幸亏诸葛安人很亏快就去边关了,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还是保持不见面吧。
诸葛安人可没有无情这般细腻的心思,事实上他想的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也就是说他自认对这段兄弟感情尽力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诸葛安人回府之后,躲在药房里做药,镇国大将军府是诸葛安人在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后,哲宗赐下的府邸,府中人有哲宗从皇家仆役中抽取的,因为哲宗时不时会到这府邸追忆他们幼时场景;府中也有人是诸葛安人从边关送来的,多是些老兵、残兵。这些人无法为国家效力,发的那点儿遣散银子又不足以养活自己,在家乡过不下去了,诸葛安人自认有义务为他们安排好生活。没有自理能力的重伤士兵都在北境他麾下荣养,那些心思灵活,只受了轻伤的,被诸葛安人安排在京中府邸,观察京城动态,相当于一个情报站。
人形容朋友之间的友情深厚都爱用“生死之交”,诸葛安人和这些伤兵,那是无处次历经生死的袍泽,忠心耿耿。因此诸葛安人多年不再京中,他的卧室还是舒适无比,他的书房依旧整洁干净,他药房有效期短的药材也常换新鲜货色。
诸葛安人一头扎进药房,为哲宗做一些清心明目、缓解病情的药丸,体弱这种病,只能养,无法治。诸葛安人此时忍不住恨起高太皇太后来,她当年严令太医不能为哲宗诊治,诸葛安人当时也年幼,弄不出多少药材来,那是均国公府又在高太皇太后的监视之下,才使哲宗年幼落下病根,以至有了今日之祸。
哲宗在朝政上太过热血,因自己崇拜神宗,全面恢复新法,又无法压制党争,导致新旧党人相互攻讦,威胁国政。可他还这么年轻,他已经在皇位上历练了十六年,换个皇帝不会比他更好。这些年哲宗在对外战争上有平夏之战,打得西夏俯首称臣;有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壮举,完成了自太祖建国以来,历代大宋皇帝的心事。内政有瑕,外事强硬,这是诸葛安人对哲宗施政水平的评价。
而今……举着装满药丸的小玉瓶,诸葛安人长叹一声,他该如何选择?
第二日清晨,诸葛安人刚一起床,管家就来禀告,门房收了一箩筐的帖子。汴京的达官贵人都知道镇国大将军回京了,没有人敢怠慢,都投了帖子。门房从中选出需要诸葛安人亲自拿主意的递给他,诸葛安人随意浏览一下,还是那些老熟人,诸位王爷、丞相、外戚……
诸葛安人被特许不必上朝,他慢条斯理用过早饭,把当初从北境带来的书信一股脑塞进怀中,进宫去了。
哲宗已经下朝,他了解诸葛安人,昨日约定要来,他一定掐着时间点准时赴约。果然不出哲宗所料,他刚回福宁宫,诸葛安人就来拜见。
“阿安,你总算来了,快坐。”哲宗不等诸葛安人行礼,直接把他拉到旁边椅子上坐下,上下打量他一遍才道:“看着还好,听说你昨夜一直在药房,四更天才睡下,现在困不困,要歇歇吗?”
哲宗毫不讳言自己知道镇国大将军府的一切,在他看来,诸葛安人这样的木头疙瘩,不把话说透他是听不出言下之意的,就是说到这个程度,他也只会以为是关心,而非监视。
“臣乃习武之人,精力充沛,无碍的。这是药丸,官家不舒服的时候吃一粒就是,我交给刘敏……”
“给我。”哲宗一把抢过,又尴尬解释道:“我自己保管最方便。”
“嗯。”诸葛安人十分平静的点头,仿佛没发现有什么急切和尴尬。
哲宗叹息,果然!他还能指望这跟木头什么?
“我有话对官家说。”诸葛安人轻拍哲宗手背,哲宗打个冷战,心中升起妄想。
在福宁宫中伺候的人鱼贯而出,把空荡荡的大殿留给君臣二人。
诸葛安人从怀中取除一叠书信,一字排开,端王、简王、燕王、越王、章惇、向经、诸葛正我……还有各边境将军、封疆大吏。朝廷之中最有权势威望的人都有书信,或者说,能左右继任君主人选的人都在这里的。
“这些人,都是问我官家对后继之君打算的。”诸葛安人平淡道,把几位王爷的书信并列放开,把朝臣中支持每位王爷的书信都一一摆在对应的地方。“这是他们的打算。”
哲宗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向太后问他继任君主人选的时候,他忍不住出言顶撞,给自己本就不太好的名声加上了“不敬嫡母”这一条。而今他还活着,却看到自己的臣子已经迫不及待的择立新君,以图从龙之功。事实恰恰相反,哲宗出奇冷静,也许是诸葛安人的语气太过平淡,也许是自己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那你呢?”哲宗问道,“这是朝臣们的打算,那么你呢?”
“我希望官家永远是官家,谁都不用考虑。”诸葛安人道。
哲宗突然之间红了眼眶,‘有一人待我诚挚如此,我这一生总算不那么可悲’。哲宗心中感念,出口的话却是:“果然还是傻,你也知道不可能的。”
“那我想皇子继位,再过二十年,官家膝下皇子长成,再择贤而立。”诸葛安人郑重其事的说着,好像现在哲宗膝下已经有皇子一样,谁不知道宫中只有几个病歪歪的公主,唯一的男嗣是被贬的刘贤妃所出,已经夭折。
“嗯。”哲宗语带哭腔道:“到时候你就好好辅佐他。”哲宗知道,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他能有儿子,他的儿子能继承皇位,那他肯定已经死了,只有死了,他才会放开皇位。
诸葛安人偏头,微微皱眉道:“这很难。不过您别担心,我会训练好接任人选的。”
“你在说什么?”
“我是将军,总有马革裹尸的那一天,恐怕等不到新君……”
“呸呸呸!说你是木头你还真当自己无知无觉了!口无遮拦,快,快许愿,小儿无忌,大风吹去!”哲宗吓一跳,拉着诸葛安人的手让他双手合十,赶紧祷告。
“神仙没用的。”诸葛安人平静道。
“你怎么知道……”哲宗强笑。
“因为您病了啊,我每天和神仙祷告,用我保家卫国、活人无数的功勋,换您健康长寿。您都病了,我再不信神仙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哲宗抱着诸葛安人,头死死埋在他肩膀上,水迹很快侵湿了肩膀上的衣服。哲宗努力镇定,他是皇帝啊,他不能哭,不能哭……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哲宗不敢放声大哭,只有抖动的身躯和诸葛安人湿润的肩膀知道这位帝国至尊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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