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大人出身国公府,官高位显的,怎么就想着做水匪头子呢。以您的本事,在水匪窝里还能挑拨他们自斗,回到京城自然也能取得皇帝的信任。”
戚威听得“皇帝”二字,便知薛逊对皇家并无好感,也是,通政司是怎么丢的戚威也清楚,想来两人也算同仇敌忾,戚威深知谎言是骗不过别人的,静了静心神,说出了藏在心里半辈子的秘密。
“哼!皇帝!我叫了陛下一辈子圣主,他又是如何回报我的,我的嫡长子就是被太子逼死的,可我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日日在太子面前俯首帖耳,哼!”戚威神情激动,道:“我的长子,我寄已厚望的长子,从小聪明伶俐,长大后也是文武双全,本以科举入仕,得进士之位,入翰林任庶吉士,大庆非翰林不入内阁,有我、有戚国公府,眼看着就是一门双阁老的佳话……都让太子毁了。原本长媳怀孕的时候,他就坐立不安,不等我查出什么,他就坠马去了。坠马,好一个坠马,我们戚国公府素来文武兼修,什么时候一匹温顺的母马都驾驭不住了。等我儿去了,那个贱人在灵前装模作样发誓守节,生下的孽种却要顶着嫡长孙的名号,日日戳我的心肝。我出京之时,太子早已暗示上折子请立世子,在外人看来,只是要维护嫡长礼法,其实……哼!真当我不知道呢!”
所以这是一个太子强迫臣妇逼死臣子的戏码?薛逊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太子的确太不像话了。”
“只是轻描淡写的‘太不像话’,陛下也常把这四个字挂在嘴边,不论太子做了什么,依旧宠爱有加。可我等不了了,我已垂暮,那孽种却是初升朝阳,戚国公府不能沦落道贱人手里。”
“皇帝对太子的确优容,你若能有点儿耐心就能等到废太子了。”至少现在太子已废。
“哼,害我儿屈辱离世的人,还享受着亲王爵位,高床软卧,我又怎么甘心!”戚威怒道,太子被废圈禁,可一应生活还是按照亲王的规格供应的。
“原来如此。”薛逊长叹一声,道:“也是可怜人,我薛家也因太子对了通政司的祖业,罢了,带戚威大人下去,不必折辱,待日后押解进京,交由朝廷处置吧。”
“薛先生!到了这个地步你仍然相信朝廷吗?你把坐拥水军,占地为王,朝廷不会放过你的。我侍奉皇帝四十年,深知他为人多疑好猜忌,不会放过你的。”戚威没想到薛逊让他说了那段屈辱的往事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难道这个时候他们不应该同病相怜抱头痛哭携手并进吗?
“唉,往日都是太子误国,如今奸佞得诛,陛下定会恢复清明,重新成为一代圣主,茜香国大败就是明证。我今日做的这些,都是为陛下提前扫清障碍,日后陛下一道旨意,薛某自然奉上家业。忠君爱国是我薛家传承百年的信仰,与戚大人这种心存怨望之人不可同日而语。”
“薛逊!”戚威被气个半死,挣扎着还想说什么,站在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薛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哥,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道:“哥,这是真的?太子也太不讲究了。”一国太子要什么美人没有,非要抢一个臣妇,若是有唐玄宗抢儿媳妇那本事,光明正大的让人诟病几句也只能叹一声时也命也,这种给人家带了绿帽子还巴望着立奸生子做世子,脑子坏掉了吧,真以为臣子是奴仆,忠心两个字顶在头上不会变的。太子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被废,薛越总算知道皇帝有多宠信太子了。
“这段往事应该是真的。”薛逊沉吟道:“至于什么悲愤屈辱的,就不可信了。戚威虽出身其国公府,不过庶支,怎么可能越过嫡出兄弟直接成了戚国公?旁人只当老国公瞧上了当时已是户部侍郎的戚威潜力,要把家族重任交给他,实际上呢?太子可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当年能有这种颠倒嫡庶,动摇太子地位的事情发生,太子居然没示意御史参死其国公府?你看他上任的时候可没有带家眷,按他的说法,他是破城之后被小白龙王部属俘虏的,可一个俘虏居然短短几个月就收服了这帮水匪?他是在说笑话吗?”
“这戚威早就和水匪勾结啦?”薛越问道。
“也有可能这位小白龙王从头到尾都是虚构的,就是戚威的一场戏。”薛逊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戚威这种人。
“这老东西这么无耻,居然踩着儿子的尸骨上位,还撒下这种弥天大谎?”薛越只觉大开眼界,这世上无耻的人这么多,太子是,尚书戚威是,这个国家是怎么了?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戚威的长子当年也是一代风流人物,而今不过成了人们口中的谈资,若是日后这件事翻出来,更是……”
“摊上这样的爹、这样的媳妇,这样的君主,也是倒大霉了。”薛越叹息。
“谁说不是呢。”同样倒霉的还有他啊,不然为何不好好待在老家,反而四处乱跑。
“哥,这老东西太恶心了,何必养着他浪费米粮,你真不会要把他交给朝廷吧?”
“看情况吧,到时候要是少向朝廷表示诚意的礼物,就把他送上,若是能不和朝廷硬扛,何乐而不为。”
“哈哈,正好,吓吓那老东西。”
薛逊摇头,“刚刚是情绪激动戚威才没反应过来,不信你去看看,现在他肯定冷静下来想清楚了,我都到了这一步,还说什么忠君爱国的蠢话,他是不会信的。我好好养着他,戚威肯定不疾不徐自认我有用得到他的一天,老东西狡猾着呢。”
“哥你要用他什么,这么恶心……”
“我们船上,擅长内政的有多少?连金兽都是半路出家,地方官也不可信,戚威人品差,但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不然也不能在太子这件事之前就以庶子之身爬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他一身经验才干是我缺的,他肯定也清楚,所以我说要把他交给朝廷的时候他才那么激动。”薛逊解释道。
“我可不高兴用他。”薛逊嘟囔道。
薛逊笑笑不说话,人品和才华往往不相匹配,世间常有之事。他想做乱世霸主,也容不下这君子心。
“放心吧,能不用则不用,咱们队伍里人才济济,还不停有人来投奔,就是一时经验欠缺,也比戚威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可信得多,我心里有分寸呢。”薛逊看二弟情绪不高,轻声安抚道,看他怎么也摆脱不了那种憋屈感,笑问:“这次击败的是小白龙王的主力吧,俘虏了多少人?”
“近千人吧,还有一小部分逃逸四散,不过他们既然做了水匪,早晚会漏出痕迹,咱们就在这儿守着,不信逮不住。”
“有想过俘虏怎么处理吗?”船上的俘虏要么处死,要么充做奴隶,即便是敌军首领也不例外,但在这片土地上不太适用。
“只诛恶首,普通人编入护卫营,哥,你以前就是这么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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