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径直冲向假山的山洞里,画影尚未出鞘,整个人却已如剑般锋芒毕露,下一刻,就见那假山背面如鹞子冲天般蹿出一条人影,落在三丈之外的草地上,猛地回手一甩,就见一大片银光伴随着“嗖嗖”不绝的破空厉啸朝紧追不舍的白玉堂扑去。
白玉堂冷哼一声,右手却放开了画影剑柄,只抬起来猛地一挥,他乃是翩翩公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身长袖飘飘的宽大衣裳,此刻将那长袖挥动起来,就见一片白影如云般迎头笼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白玉堂身前落了一大片各式各样的暗器,他动作不停,穿透那一片暗器织成的帷幕,手再次握上了剑柄。
——他已准备出剑。
锦毛鼠白玉堂的剑,是江湖中出了名的轻灵优雅却又凌厉刁钻,在他初出江湖的一年之内,横扫长江下游七寨十五帮,从此叫他们服服帖帖再也不敢作奸犯科,并且俯首听从陷空岛的号令。
到了第二年,他仗剑北上,一路游览山川结交豪侠,路见不平拔剑即起,曾孤身一人挑战华山七星阵,激战后破阵而出;也曾同北侠欧阳春、黑妖狐智化一起大破盘踞太行将近十年的伏虎寨,从此太行天堑变通途,再不受劫道之扰。
“机变无穷,奇诡莫测。”这是欧阳春曾经给他的评价,此刻他握剑在手,双眼微眯,已看准了对方破绽,只等出剑的那一刻。
对方穿着唐门家丁的服饰,戴了一个漆黑的头罩,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将白玉堂的动作收入眼底,不禁露出几分惊诧几分嫉恨,竟然不退反进,大步踏出,一掌朝他拍来。
白玉堂轻笑一声,这人手无寸铁也敢迎头扑上来,真不知是自信还是自大。他自然不肯占那兵刃上的便宜,右手放开剑柄,起手做了个折梅式,如苍鹰下扑般去捉他手腕。
那人右掌一收左掌又扬,自下而上往白玉堂胸腹处打来,白玉堂身子一侧,立掌如刀横横地扫向他的脖颈,那人往后一仰,堪堪避过,同时变掌为拳,砸向他的肩膀。
白玉堂一跃而起,一脚踢向他的拳头,那人只觉整只手都是一麻,不由得退了半步。白玉堂落到地上,紧跟着一掌拍来,掌力绵延不绝澎湃如潮水,顿时将那人全身笼罩。
那人目露惊惶之色,匆忙挥手,只见唰唰银光不断,大大小小无数暗器一股脑儿的朝白玉堂扑去,又被那汹涌掌力通通打掉,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虽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但白玉堂的攻势仍是阻了一阻,那人已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借此机会匆忙转身纵跃,往那层叠屋宇处逃去。
白玉堂如何肯让他逃了?足尖一点,连续在前方树木假山上几番借力,又猛地一个翻身,已从他头顶翻过,眼看着已要拦住他的去路,却不知为何突然在半空中一滞身形,手捂住胸口,脸色大变,刹那间脱力一般摔落在地,就连画影也掉在了一边,整个人滚了半圈,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那人停下脚步,死死盯着白玉堂,就像饥肠辘辘的猎犬盯着一只毫无察觉的白兔,目光闪动,仔细观察了半晌,却见他一动不动好似昏迷了般,那人眼神几番变幻,终于渐渐放下了心,缓缓朝他走去。
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这个仿佛生来就位居人上的贵公子,那人慢慢地俯下身,伸手朝他肩膀抓去。
就这一刹,变故突生!
没人能看清这是怎么发生的,只见得寒光一闪,紧接着血光迸溅,那人一声闷闷地嘶吼,捂着脖子踉跄后退,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转身几个纵跃,鲜血洒满一路,人已落荒而逃。
在他的身后,白玉堂翻身跃起,左手轻轻一拂衣衫,右手反握着一柄半尺左右的短匕,甩了甩上面的血珠,左手两指之间,则夹着一根细细的银针,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白玉堂站在原处,目光冷冷地看着那人渐渐远去,却不知为何,并没有追击,直到那人身影消失,他才抬起左腿,将甩干净了血的匕首插入藏在靴筒里的鞘中,又将画影捡起,这才看向某个方向,“出来吧。”
三丈之外的假山后,展昭一身蓝衣,手持巨阙,缓步走出,看了白玉堂一眼,又看向方才那人离去的方向,默然片刻,方道:“为何不追?”
“没必要,追上他也找不回官银,反正留了记号,说不定会更好找一些。”
展昭微微笑了起来,点头道:“依你。”顿了顿,看着他指间银针,瞳孔微微一缩,皱起了眉,声音也冷了下来,“唐门的梅花针?”
白玉堂摇了摇头,“不是,梅花针一发五枚,合梅花五瓣之数,这只有一枚。”
“那这是什么?好快的速度,一开始我都没注意。”
“谁知道?”白玉堂耸了耸肩,随手将那针扔进了旁边的水塘,“左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而已,走吧。”
展昭沉着脸看他半晌,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莫要托大,人家地界,还是万事小心。”一面说着,一面又想起了一事,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白玉堂挑眉,瞥了他一眼,目光流转,突然多了几分戏谑,“你猜。”
展昭默然片刻,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抿了抿唇,看他一眼,又别过了头去。
白玉堂仿佛抓住了什么小辫儿,得意一笑,“三脚猫,这下知道你白五爷的厉害了吧?”朝他走了几步,将手肘往他肩上一搭,微微扬起头,贴近了他的耳朵,满意地看着堂堂南侠被自己逼得动也不敢动,顿时愈发得意起来,压低了声音,轻轻道:“自己不知道么,方才我装作中招的时候,你呼吸都乱了……”
展昭被他呼吸间那丝丝缕缕的热气搞得全身僵硬,就连耳朵也颇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又听他这般言语,顿时一呆,还未接话,那人却已转身到了前边,背对着他,豪气万丈地扬了扬手中剑,“笨猫,走了。”
展昭回过神来,抬眼看去,终于在他迈步的前一刻发现,那人如玉一般的耳尖,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了。
一时呆愣,随即反应过来,低眉勾唇微微一笑,眼底有一瞬间的满足,连忙赶了上去。
他们并未发现,身侧经过的小小水塘里,一条肥大的锦鲤翻着肚子,缓缓浮了上来。
第四章 入彀
早春时候,天气还是凉着,尤其入夜之后,更添寒意。
展昭白玉堂都是江南长大的人,尤其是白玉堂,一旦觉得冷了就怎么也不肯动弹。往年在开封时,天寒地冻的,他必是要裹着被子睡到大中午,还得展昭亲自端了饭进去将他馋着才肯起来。这时展昭也不会去饭堂,而是和他一并在屋中用过,之后聊聊天喝喝茶,白玉堂或看书或作画,若是下了雪,来了兴致也去练练剑,展昭有事做事,无事就陪他,倒是一段极为清闲的时光。
此时两人身处唐门,倒也不见什么拘束,两人对坐屋内,白玉堂要了套茶具摆在桌上,小火炉上煮着水,整个屋子都烘得暖暖的,大是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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