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小二麻利地收了银子,吆喝一声,快步去了。
楼中人声鼎沸,他对面坐了一桌子年轻人,服色一致,人人带剑,大约是什么门派的弟子,正慷慨激昂地讨论着什么,他略略留心一听,果然,说得便是灵隐寺与柳青之事。
“要我说啊,灵隐寺的高僧们就是心慈手软,既然人赃并获,就直接杀了祭奠大师在天之灵吧,还搞什么公审!”一个年轻人面色不屑,摇头晃脑地叹气,似乎觉得这样简单的一件事,要自己来这一趟实在不值当。
“大师们宅心仁厚,哪儿能这么说杀就杀的,不污了佛门清净地么?”另一人略年长些,笑道:“何况事发突然,究竟是何原因至今谁也不知道,柳青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吧?”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师兄说得也是,我听说柳青结识的那帮朋友这几日来了许多,恐怕来者不善,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他顿了顿,言语间似有所指,目光朝旁边斜了一眼,略抬高了声调,冷笑道:“到底不过是几个绿林草莽,上得什么台面,还想与我整个武林为敌不成?”
他这话音一落,就听旁边有人“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一个粗大的嗓门喊了起来,“你这厮说什么,有种的再说一遍!”
这一桌的其余几人都忍不住朝那儿看去,唯有那年轻人嘴角噙着冷笑,看也不看旁边一眼,悠然道:“我与师兄闲话,怎么偏有人偷听呢?只知道狗鼻子厉害,难道耳朵也不错?”
“你——”他们旁边桌子上坐着三条大汉,皆是绿林打扮,并不讲究,手里拿着的也只是普通长刀,和这一桌子齐齐整整的门派弟子相比着实寒酸,被这年轻人三言两语挑得火大,一个人已经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持刀在手,眼看着就要动手,却被旁边一人拉住了手臂,拦了下来。
他将这汉子强拉着坐下,目光落在这边几人身上,挨个看了一圈,沉声道:“几位少侠,我等无怨无仇,何必出口伤人?”
“呵,我说什么了,不过闲聊几句,议论议论江湖上那些有名的人物,几位未免太多心了。”年轻人神色颇为倨傲,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指这几人是无名小卒,还轮不到被人议论。
那人眉头皱了皱,眼底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意,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番,却终究是忍了,探手入怀掏了钱放在桌上,起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两同伴面面相觑,十分不忿,但还是跟着他走向大门,路过之时,都没忍住狠狠地瞪了那桌人一眼。
待走到门口,为首那人停了停,回头再看了他们一眼,缓缓道:“海潮门下风采,某家今日才算是见识了,告辞。”说罢便领着同伴大步而去了。
那一桌人被他叫出身份,其中一人皱了皱眉,有些担忧,道:“他们竟然知道我们,会不会……”
年轻人哼了一声,道:“知道便知道吧,又能如何,怕他寻仇不成?我海潮剑派多年不入江湖,真就当我们好欺负了?”
“你们当然不好欺负,本事都用来欺负别人了。”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冷然道:“当年周氏先祖远赴琼州,开创海潮一派,何等风采,怎么如今是在海边待久了么,居然养出这么一群螃蟹?”
那一桌海潮剑派的年轻人立刻火了,尤以那年轻人为甚,已然持剑在手,怒道:“什么人!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给我滚出来!”
话音方落,就见一物飞来,“砰”的一声,直直插入他们身前的木桌里面,定睛一看,却是一柄长剑,外边已有许多磨损,鞘上隐约刻着两个字,那年长的一见,脸色陡变,连忙一把拉住震惊过后正要拔剑的师弟,急道:“不可!”
“怎么!”那人猛地一甩,将自家师兄震开,他已经看见了对方的位置,就在身后隔了两桌的角落里,乃是个女子背对着他们自斟自饮,看服饰早已旧了,显然没什么尊贵身份,当下心火更甚,怒道:“这臭婆娘出言不逊,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师弟!”年长的喝了一声,那师弟顿时一愣,估计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家师兄这样吼着,师兄却没来得及管他,只将他往身后一拉,恭恭敬敬地朝那女子拱了拱手,道:“我等兄弟初来中原,不识真人面目,冒犯之处,还请姑娘恕罪!”
“你倒是个明白的,”女子哼了一声,问道:“那你可知方才那三人是谁?”
他顿时踟躇起来,“呃”了半晌,正要解释,就见女子摇了摇头,道:“你们几个,到底是出来历练扬名的,还是丢人现眼的?奉劝一句,如今杭州藏龙卧虎,光是这楼里……”她话音一顿,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语气转厉:“出门在外,还不知收敛些?”
他立刻拱手,连声道:“是,多谢姑娘,我等铭记在心。”说罢连忙将那暴脾气的师弟一拉,同时跟另外几个使眼色,“那我等这些告辞了。”
那师弟再傻,也看出此事不对,没再说什么,只是脸上仍旧大大不忿,满脸不情愿地被师兄拉着走了几步,就听那女子再次开口:“等等。”
那年长的全身一震,定了定神,缓缓回身,恭敬道:“姑娘还有何指教?”
“那桌子毁了,你们不打算赔给店家么?”
——她说的显然是方才他们坐的那一张,正是被她自己一剑刺穿的。
方才他们几人争吵的时间里,临近的几桌客人早已跑了,小二也躲在旁边不敢冒头,那年长的一看,立刻掏银子付账,道:“是,多谢姑娘提醒。小二哥,今日是我兄弟不对,这银子不用找了。”一锭元宝被放在旁边桌上,他再次拱了拱手,立刻带着师弟们离开了。
楼中顿时一静,还没走的客人们探头探脑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后续,便继续放心吃喝起来。小二一溜小跑去收了银子放进怀里,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似的。
而那女子喝了几口酒,总算是吃饱喝足,掏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
她转过身来,露出真容,只见她已非十几二十的韶龄少女,但容颜未改,岁月沉淀后风华尤甚,神色间颇有威严,眉目蕴着风霜,一看就是在这江湖中久经打磨的。江湖少有女子,她能孤身闯荡,可见本领非凡,也不怪那一行人对她毕恭毕敬了。
她径直走到桌边,一手取了自己的剑,却并未离开,而是停了停,朝对面看去。
对面坐着的就是方才进门的灰衣游侠,他的酒菜已经到了,正自己吃喝得热闹,专心致志,根本没有注意到正有人看着自己。
女子默默看了他片刻,微微拧眉,似乎有些不解,又抬头看向二楼。只见二楼栏杆旁一人独坐,也是自斟自饮,背对着她,戴着一顶垂着灰纱的斗笠,也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看见一身的白衣,衣上也没个纹饰,看不出什么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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