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不错,五爷他是什么人,从来是敢做敢当的!”
“哼哼,什么敢做敢当,不过是仗着陷空岛撑腰,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罢了!”一个中年男人声音陡然高起,压过旁人,只见他一手持剑背在身后,一手一甩袖子,下巴一抬,睥睨着对面的绿林众人,冷笑道:“来日我见了卢岛主,定要与他说道说道,该严加管教才是!”
“哎哟,您老人家是哪位啊,”这边又岂是好惹的,当下便回敬了去,声音比他更大,极尽阴阳怪气之能事:“还要让卢岛主管教白五爷,好生厉害!卢岛主他认得你不?陷空岛去过吗,人家大门朝哪儿开啊?”
中年男人气得脸色涨红,吹胡子瞪眼:“竖子!我乃——”
“你爱谁谁吧,”众人哪有兴趣管他是谁,哄笑不止,“这江湖之大,谁不知道卢岛主把五爷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有胆子就上门去找他说去,跟这儿放什么狗屁!”
其实真要说起来,白玉堂跟绿林那边的关系算不上好,还颇有几个仇家——无非是他们没留神碍着五爷的眼了,故而生出一番这这那那的事端,只是都没闹出大的,所以这“仇”也就是停留在相互看不顺眼、一方爱搭不理另一方听见声就绕道的程度。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白玉堂显然是站在柳青这一边,他与柳青的交情众人皆知,如今又仗义相助——虽然真人还没露面,不过既然有人指认,那必然是没错的了。看在柳青的份上,绿林好汉们也都愿意放下那前尘旧事,先把对面那群假模假样的武林高手们对付了,救下柳青再说。
不过,任他们想得再好,如今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在灵隐寺门口,伸长耳朵擦亮眼睛,等待着这死水般的僵局泛起涟漪。
是故,当朱浩率人再次来到灵隐寺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堵在人家灵隐寺门口,若是在平时,武当的得意弟子倒是很乐意看着佛门招惹上些许麻烦能让他看看戏,不过如今显然不是能安心看戏的时候,当下脸一沉,大步走了上去。
两拨人泾渭分明,中间留着一条三人左右的道儿,他就这么昂首阔步,径直走了过去。
也许是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煞气,又或许只是单纯地听见了声音,最外围的人转头一看,就见朱浩后面领着十来个武当弟子,服饰整齐,队伍更整齐,雄赳赳气昂昂地朝他们走来。
——要动手了?
这是他们每个人的第一反应。
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因为武当一众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踏着端方整齐的步子从他们之间穿过,从头到尾,就连领头的朱浩都没有赏给他们哪怕半个眼神。一行人从两方的混乱之中穿过,却端庄得仿佛走上了九重丹阙,任何凡尘俗世都不再入眼,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扶摇而去。
刚刚还喧闹不休的众人仿佛被瞬间下了失语的毒药,一切的纷乱都停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跟随着一行人的移动,直到他们走出人群,看看就要跨过门槛走入寺门之内,才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喂……”
声音却是微弱,比之前那菜市场吵架般的气势不知低了多少倍。
朱浩脚步一顿,身后的弟子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武当自立派,一靠武学立命,二靠德行扬名。武当门规森严,门风极好,弟子们向来是江湖中品行高低的标杆,个个行端坐正,举止极佳,风度翩翩,备受称赞。此刻这一动一静之间,无一不是大家风范,阶下众人惊疑之余,也不由得升起几分感佩——不愧是武当门下啊……
一时鸦雀无声,弟子们站得笔直,动也不动,唯有朱浩微微侧过身,偏过头,循着声音的来处,投去淡淡一眼:“嗯?”
这声音微微上扬,没有什么威势,却无端地听出人一声冷汗,那出声之人只觉得一把刀子从天灵盖顶上直戳下来,全身僵直,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朱浩见他不吭声,也不追问,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所到之处,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纷纷别开了眼。
朱浩眼中掠过一丝讽意,嘴角略微一勾,随即掩去,恢复了那严肃之态,也不说什么,直接转过头,迈开步子,踏入寺门,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最后一个武当弟子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眼中,众人才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方才那沉默之中,似有无形的泰山压顶,闷得人大气也不敢出,到此刻才得以喘息。
两拨人缓了缓,再一抬眼看见对方,又摆出那横眉冷对的架势,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朱浩余威犹在,也没有再对骂什么,各自冷哼着表示不屑,便渐渐分散到两边去了。
灵隐寺乱哄哄闹成一片的时候,展昭和白玉堂正衣冠楚楚地坐在杭州知府府里,悠闲而惬意地喝茶。
杭州知府姓王名哲,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官服套在身上有些紧绷,再配上他半是尴尬半是紧张的表情,着实有些滑稽。
展昭脸上的伤本来就浅,涂了药歇了一夜,眼下只剩了一条淡淡的细痕,若不细看甚至根本都看不出来。他也全不在意,此刻悠然自得,一面喝茶,一面打量这位知府大人,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再想起那夜在小灵寺他又是焦急又是狠戾的模样,内心暗暗感慨,佛有千面是为大法力,这人有千面,倒也不嫌累么?
他这厢慢条斯理地喝茶,那边王哲可战战兢兢得紧,不知这两位阎王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吞吐再三,终于陪笑问道:“展大人此时前来,可是有什么公事?”
展大人还未说话,那边“咔啦”一声脆响,白玉堂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眉头便挑了起来:“王大人果然眼高,压根看不见白某这么个大活人呢。”
“啊?哦不不不,白大人言重了,下官绝无此意!这个……敢问两位大人,前来杭州有何贵干啊?”
“倒也没什么大事,王大人不必紧张,”展昭悠哉悠哉地喝完茶,将杯子放好,又露出那招牌的君子笑脸来,温声道:“只是包大人的一个小差使,要麻烦大人一下。”
“既然是包大人的吩咐,下官无有不从、无有不从!”王哲连忙点头:“大人请讲。”
展昭笑意更浓,看起来就像知交相逢,聊着要去哪家酒馆一般:“便是要去府里牢房看看,寻一个人。”
可王哲显然不是他的知交,牢房也绝对不是酒馆,此话一出,他脸上的笑立刻就有些挂不住,僵了片刻,强笑道:“大人,牢房乃污秽之地,您要找什么人,我让下面给您带上来。”
展昭露出一丝苦恼无奈的表情,叹道:“就是不知他姓甚名谁,只是曾在开封与大人及展某有过一面之缘,故而认得模样。如今大人有个案子要寻他帮忙,所以便派展某来寻,兜兜转转,听说他在杭州犯事入了监,所以冒昧前来,还请王大人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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