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尚能激起千层波浪,何况这潭水本就不曾平静过。这一声一出,四下一片死寂,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就连台阶上的几人也转过了目光,想要看看究竟是何人,难道真能破了这场局?
众人目光汇集,只见那处站着一人,身上穿着件普普通通的灰衣,手中剑也被布条密密麻麻地缠了起来,看起来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游侠。众人各自在心里揣度着此人分量,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忽有人高声叫道:“大师兄!”语气又惊又喜,很快就有人想起了这人身份——“诶,你、你不是那个海潮派的吗!”
那人仰起头,冷冷一笑,带着几分傲然几分不屑,扬声道:“不错,我便是海潮派门下大弟子,孙晨!”
他这一自报家门,喊得掷地有声,众人登时一静,人群中钻出两个年轻人,正是孙晨的两个师弟,被扔在杭州不知所措了好几日,今日终于见到自家大师兄,连忙围了上来,一叠声道:“大师兄,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我们——”
孙晨抬手止住他们话头,摇了摇头,“我们的事一会儿再说。”
两人对视一眼,再一扫周围情况,也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收拾心情,站到了孙晨身后。
围观众人看着这一幕,很快,立刻有人回过神来,厉喝道:“原来是你!狗贼!还我雁荡兄弟命来!”
“哼,我男子汉大丈夫,说了那三人非我所杀,就是非我所杀!”孙晨眉目一厉,神色间颇是凛然,也不负他一门首徒的身份,高声斥道:“尔等草莽粗人,只知人云亦云,那脑子长来是当摆设的吗!”
“你——”
“何况,”他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我师弟周琼之死尚无定论,你们说我杀了那三人,我还要说,是他们杀我师弟在先呢!”
“放屁!谁知道你那师弟是怎么死的,说不定就是你自己杀的呢!”
孙晨脸色一变,眼底掠过一丝慌乱,踏上一步,将手中剑提起一半,大声喝道:“如此污人,你可有半分证据!”
对面还要再说,突然阶上传来一声怒喝:“够了!”
众人一听这声音,立刻偃旗息鼓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纷纷转头,看向台阶上的朱浩。而朱浩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目光扫过诸人,还未说话,另一边的通成已经淡淡地诵了一声佛号,轻飘飘地接过话头,眼神淡然,穿越人群落定在孙晨脸上,缓缓道:“孙施主,方才施主所言的‘证据’,不知是什么?”
话题又转回了柳青之上,众人纷纷看向孙晨,就见孙晨抬了抬下巴,“我亲眼看见的!”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
“就是柳青脱逃,杀死灵隐寺两位大师的那天晚上,我在灵隐寺附近,亲眼看见有三人从寺中逃出,慌慌张张的,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通成神色不改,嘴上却是半分不迟疑地接着追问:“他们?他们是谁?”
孙晨陡然一滞,似乎没想到他会立刻问这个问题,顿时没能立刻接上。就这么一耽搁,人群中一个声音却立刻接了上去,叫道:“还能是谁,一定是白玉堂和展昭!”
“什么,果然是他们救了柳青?”
“展昭这厮,当了朝廷走狗,竟连江湖道义都全忘了!竟然敢对灵隐寺的大师们下手!”
“白玉堂他和柳青交好,又向来胆大包天,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通成耳听八方,自然将所有议论都听得明白,却丝毫不理,目光仍旧看着孙晨,问道:“小僧请问孙施主,出事那一夜,施主为何会在灵隐寺附近?”
“那是、那是你们说我杀了人,我逃出来,本来是想趁夜到灵隐寺来,求寺内高僧做主的……”他面上带了几分局促,但很快又逐渐抬高了声音,“谁知道看见了那等勾当!过去不说是怕被他们探知行踪招来祸患,可今日天下英雄皆在,自然要说个明白!”
他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转眼间就从一个苦主、一个疑凶摇身变为了正义的斗士,众人一时为他气势所惊,竟是谁也说不出半句来回应。
便在此时,一个含笑的男声遥遥传来,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悠闲,清清楚楚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明白不明白,可不由你说了算!”
这声音一出,如水入油锅,登时炸开一片。众人四下寻找,却不知那声音究竟来自何处;台阶上的几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波澜不惊;而大殿之内,端坐于明觉身侧的德恩,却忽然变了脸色。
杭州府内,王哲重重地将杯子砸向跪在地上的手下,“废物,废物!一个大活人,难道就这么消失了不成!”
“大人息怒……可我们查遍了所有的酒楼客栈,就连城隍庙那些地方都去了,确实没有柳青的踪迹!”
“怎么可能!望湖楼呢,他们不是住那儿的吗?搜过没有!”
“搜过了,里面是有人,是、是卿卿姑娘在那儿!”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王哲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出了问题,“你说谁在那儿?”
“卿卿姑娘,您认识的……”那属下觑着王哲的脸色,立刻回道:“姑娘说有位唐公子包了她七天,这几天她就住这儿。”
“妈的……老子在这儿忙得焦头烂额,他居然还有功夫逛窑子找姑娘!”王哲这下听明白了,登时恨得咬牙,“上面还让提防着他们……我呸,纨绔子弟,什么东西!”
灵隐寺内,众人正伸长了脖子寻找那声音的主人,忽然不知是谁,手指向天,大叫了一声:“他在上面!”
众人慌忙转头看去,只见后方天王殿顶上,一道白影斜坐在屋脊之上,脚踩琉璃瓦,背靠鸱吻,手里还晃着把扇子,摇啊摇的,全然没有自己身在佛寺屋顶、众人环伺之中的自觉,看起来惬意极了。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一袭上好的白衣上似有流光,灿灿生辉。可这辉光盖不住他丝毫风华,只见他悠然斜坐,神情疏懒,目光似缓又轻地掠过院中诸人,又在阶上几人身上一转,便将折扇在自己下巴上一敲,轻轻一声笑,“请问,诸位刚刚说的那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恶贼,可是我么?”
他双眼亮亮的,笑吟吟的,不带丝毫戾气与怒意,看起来和刚刚搞了个无伤大雅恶作剧的邻家少爷一般,口气听着也十分真诚——
落在众人眼里,就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有恃无恐。
院中诸人鸦雀无声,仰着头眼睁睁地看着怡然独坐的他,如同一群被惊呆了的蝼蚁,良久,也没有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歪了歪头,桃花眼半眯,目光轻飘飘地在众人面上一扫,又是一声轻笑:“怎么,没人会说话吗?”
他这话一出,终于打破了这一潭死水,有个声音陡然而起,“你、你是……”他声音顿了一下,方才接了下去:“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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