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橙只好自己吃了。她吃着饭，偶尔跟叶修掰两句今天参加活动的事，说到这就说，没想到折腾了一天，幸好周泽楷来了，否则她真不放心叶修一个人挺在床上。
叶修接口道，“小周是好人，哥也是好人，好人帮好人呗。”
苏沐橙冲口道，“好人多了，好人就一定能随叫随到么？”
叶修的两只手被挡了下似的，分别僵在键盘和鼠标上，他僵了一个眨眼的功夫，釜底抽薪般的问苏沐橙，“你想说什么？”头仍是不回的，苏沐橙看不到他的表情，单听声音，什么也没有，空空的。
苏沐橙咽了口菜道，没什么啊，随口探讨一下人际关系嘛。
之后吃饭的吃饭，工作的工作，仿佛周泽楷惯常的沉默留在叶修的宿舍里，忘了带走。苏沐橙吃完，不知道叶修什么时候才想吃，就取了几张盘子来，盖在饭菜上面。
碗碟的叮当声中，苏沐橙听到叶修说，“不能指望最后一场比赛雷霆会和呼啸打平，送嘉世出线，下周六打烟雨，我们必须拿六分以上，先踩住雷霆呼啸。”
忙的时候没知觉，忙完了，胃里仿佛长出一个黑洞，能吸进去一头牛。周泽楷出了叶修宿舍的门就饿了，他去了叶修带他光顾过的那家面馆，点了一碗叶修给他点过的面。
这面擀得很筋道，浇头也极鲜香，上次吃的也是这个味么？周泽楷却记不起来了。同一份面，时间隔了一年，心境不一样，味道也跟着大不一样了，下了什么猛料似的。周泽楷连看着逼仄阴暗的店堂，也觉得亮堂了不少。
虽然他只是单方面想通了，叶修还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等着他去捞（叶修倒不会落在大魔王手里，叶修自己就是大魔王），但他似乎想都没想过，叶修以后不会属于他，他已经率先给叶修贴上自己的标签了。
吃完面，周泽楷还来了个饭后散步，消消食，看他的态度，丝毫看不出他急着赶路回战队。
傍晚了，淡紫色的晚霞灿烂而柔和，像一幕从天空中徐徐落下的薄纱。周泽楷吃了叶修常吃的面食，踏着叶修常走的路，目所及处，都是陪伴着叶修生活的人事景物，好像叶修就在他身边，在他前面，走着走着，停下来，转过身，眯着眼睛吸着烟等他跟上来。这么想着，连叶修实际上并不在的怅然，都完全冲淡了。
周泽楷去超市买了矿泉水、烟和打火机，回到车上。
只有今晚，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离开H市的了，他想呆在离叶修很近很近的地方，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必须实施，否则他心里总要装着一件事，放不下来。尽管叶修并不知情，周泽楷也不需要叶修知道。
战队明天下午开会，明天上午赶回去就来得及，还好他是开车来的，他把座椅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一只胳膊叠在脑后，枕了上去。
周泽楷将车停在街道两旁划出来的停车区域，降下窗户来透气。他抬头从窗户里斜着向上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叶修房间的窗户，他走时窗帘还捂得严实，现在也向两边拉开了。
周泽楷正望着那扇光秃秃的窗户，突然窗户被推开了，叶修的上半身探出来，架在窗棱上，遥望天边思考人生似的。周泽楷离得不算近，只是叶修这个架势他挺熟悉了，他一看就看出来叶修在抽烟。
他也拆了烟盒，夹出一支烟，火光一冒点着了，隔了老远，跟叶修对着吞云吐雾，喷着烟气。好比两个人站在偌大的大厅里，端着酒遥遥举杯那样。
天快要黑透了，无数窗口一个接一个亮起灯，传染似的，没多久，整座城市便化成一件缀满珠钻的黑色晚礼服，裙展没有尽头地延伸。
周泽楷蛰伏在黑夜中，满心轻快。他的车载烟灰缸里已经躺了两个烟头，叶修抽一支，他就跟着也烧一根。他用手机登了QQ，给叶修去了条信息，问叶修好点没。
叶修回得很快，一看就潜着水呢，说好多了，反过来问周泽楷到家了么。
周泽楷避而不答，再说叶修，最起码这两天少抽点烟。
叶修说，那不行，抽烟嗓子疼，不抽烟头疼，我选择嗓子疼。然后一晚上又敞开窗户抽了好几支，周泽楷的烟灰缸里也随之多添了几个烟头。没有人会注意到，星空之下，一高一低两个猩红的小火点，夹在万家灯火中，两两相望。
在狭小的空间里守着夜，时间流动得慢，过得却快，周泽楷辛苦了一天，不知不觉困了。五月下旬H市的温度很是宜人，不冷也不热，在外面呆一晚也不会着凉，周泽楷身上穿着短袖，后座放着一件外套，他把外套盖在身上，窗玻璃留了道缝隙，渐渐地迷糊着了。
期间，分不清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周泽楷醒了一次，条件反射地按亮手机屏。他睡着前手机屏幕停在职业选手群里，他醒来，这帮人还在聊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更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周泽楷用有重影的眼神瞄了眼，只看到黄少天拿特大的字号喊了句，老叶，这下你成光杆司令了！你就说服不服吧！
人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很容易干出醒来后回想起来怀疑是在做梦的事。周泽楷就点开了黄少天口中的“光杆司令”叶修的QQ，跟叶修说，穿好内裤，别着凉。光着杆儿，多不保暖，多不文明。
叶修没回周泽楷。叶修决定当成没看到。
再入睡，睡得就不踏实了，不知今夕何年，周泽楷做了个梦，梦到叶修发现他了，发现他在他的宿舍楼下呆了整晚。叶修弯下身子，凑到车窗前，一脸惊诧地敲他的玻璃。
咚咚咚，咚咚咚……周泽楷被电打了一下似的坐起来，外套早就掉到脚底下去了，他一脚踩在上面，叶修放大的脸隔着灰黑色的太阳膜，出现在他眼前。
原来不是做梦，是真的被发现了！
周泽楷赶紧打着电，把车窗放下来。
横在中间的黑色隔阂褪去，叶修脸上的惊讶褪去，周泽楷脸上的茫然也褪去，叶修眼睛里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周泽楷没去分辨，他倒没有当场被抓包的紧张，他只是在努力吊神，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最起码不像是在车上窝着睡了一晚的。
叶修弓着背撅着屁股，双手抓在车窗框上，笑着对周泽楷说，“你这车玻璃贴得这么黑，我刚才路过都没注意，回来时没留意往前挡风里看了一眼，一看这不是小周么。”
周泽楷不漏声色地抓了把头发，抓整齐点。
叶修接着道，“你昨天没回S市么，怎么大清早在这呢，晨练？”
周泽楷用让人听不出不清醒的声音道，“在这等你。”
“啊？”
“昨天落了东西在你宿舍。”
“那你在这等着干什么，怎么不直接上去？”
“太早了……怕你没醒。”
确实早，不过五六点钟的光景，阳光还显生嫩，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都穿在不真实的晨雾之中。
叶修卡了壳，卡完又问，“所以你就在这困着觉等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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