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被反问得一时无话可答,当年之事,的确是他太过妄为,可……他略垂了垂眼,看向怀中安然沉睡的贵公子,声音低了下去,喃喃道:“盘古斧下绝无生机,若不如此,我如何救他回来?”他合了合眼,将至今想来亦隐隐作痛的情绪压下,抬眼看向那眉峰凌厉的女子,挑眉:“况且……守着便守着,一定要整日里赖他身上打滚?”
“怎么着,那谁、孔夫子说了,食色性也,我乐意!”
展昭突然觉得无言以对,同时觉得十分悲凉——当年那个寡言少语的白虎妹妹哪儿去了,怎么跟着白玉堂当了几百年的猫,就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起来?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情何以堪,实在是太不友爱了……
白衣女子——或许现在应该称她为珠珠,依然是那副清冷女神的模样,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就是喜欢他,可又不跟你抢,碍着你什么了?”
展昭张了张嘴,十分果断地决定换个话题。目光一转,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想起她被南南各种扎蝴蝶结喂烤肠的场景——说起来,要是那只小花妖知道被她百般欺负的大肥猫就是堂堂白虎上神的话,会是怎样的场景呢?一念及此,展昭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眉眼带笑,将她上下一打量,问道:“你当猫的时候都胖成那样了,怎么现在却一点儿没变呢?”
珠珠面色一僵,眼底顿时现出怒意,眼看着一场兄妹内战的惨案就要爆发,飞飞和玄武非但不拦,反而十分默契地躲远了一点儿免得被误伤。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却不是他们之间,而是来自脚下的仙宫大殿!
几人眉头一皱,再没了斗嘴或是看热闹的心思,齐齐降下几分云头,朝殿内看去。
只见大殿之中倒了一片,全是赵爵的心腹,也是此次叛乱的核心人物们,本应都是法力高强的人物,却好像同时受到了打击,一个个似乎都毫无还手之力。
而玉阶之上,白锦堂负手而立,虽是这么意态闲雅地站着,身上却流露出气吞山河执掌天地的霸气。在他身前一尺的位置,一团淡黄的光晕静静悬浮半空,约有巴掌大小,看上去像是一小块鹿茸,光华淡淡,映得他神色莫辨。只听他淡淡开口,语调不急不缓,却冷得刺骨,“赵爵,看清楚了么?这就是你遍寻不得的——麒、麟、角。”
仙界帝位传承之物,藏于历代天帝之身,是仙界帝位尊荣的象征与保证,只有得到麒麟角承认的人,才有资格继承帝位——这是仙界皇室的秘密,赵爵一介外臣,又如何能知?
赵爵倒在地上,方才麒麟角一出,他们连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彻底压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上古圣兽的威压——白锦堂得此庇佑,那他这多年的谋划……
——他不甘心!
眼底掠过一丝狠戾,他用力握紧了手中骨笛,猛地将它抛上半空!
刺耳的尖啸声掠过全场,仿佛万千厉鬼同时嘶吼,凄厉绝望,几乎要慑人心魄。在场之人无论是白锦堂一方还是赵爵一方,都有人蓦地一阵恍惚,伴随着那声尖啸,眼底隐隐泛起了不祥的红光。
白锦堂脸色微变,眸色更冷,“你竟然给这么多人都种下了魔息?”
那些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底渐渐空茫,仿佛被什么摄去了神智。赵爵拍拍衣服也站起来,在这一群人的包围护卫中嘿嘿冷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连你的宝贝弟弟都没逃过,这些人又算得什么?”
展昭的手忽地握紧。
白锦堂神情一厉,再不与他废话,伸手在麒麟角上一按,只见麒麟角光芒大盛,如海浪般席卷全场,摧枯拉朽根本无物可挡。待到经过那支骨笛时,只听一声极轻微的脆响,骨笛从中折断,再也没有了任何用处,“砰”的摔落在地。
淡黄光芒掠过那些人的身体,只见他们身体一颤,眉心处便浮现出一丝淡淡黑气,光芒扫过,便有无数道淡淡黑气升腾而起——那是来自魔界的鬼蜮气息,被赵爵悄无声息地种下,又当做最后法宝激发,却被麒麟角轻而易举地破掉。
赵爵脸色一变,嘶声道:“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见那无数魔息升至半空,汇聚成一团墨色的光球,而失去了那一缕魔息控制的人,也一下子恢复了过来。
“一枚凤凰羽就足以封印整个魔界,你这小小魔息,又怎么会在麒麟角眼中?”白锦堂淡漠的声音传来,眉眼冷厉如刀,可偏偏优雅得让人挪不开眼。他轻轻挥袖,麒麟角便缓缓上升,如同日月高悬,俯瞰着脚下众生。白锦堂的目光扫过殿上诸人,负手而立,看似潜龙于渊,却随时可腾跃九天:“朕受命于天,赵爵狼子野心,负恩叛乱,其罪当诛。从乱之人,降者从轻,顽抗者——杀无赦!”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大殿之内狂风骤起,魔息凝成的光球瞬间灰飞烟灭,地面上、梁柱上、屋顶上亮起繁复的金色法阵,光芒璀璨,以半空中的麒麟角为核心,笼罩了整座大殿!
十二、尘埃
白玉堂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永远明亮的天空,有永远盛开的繁花,还有那个永远微笑着的男人——从蹒跚学步到持剑习武,再到长成翩然公子纵横天地,男人始终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最好的一切,教导他、包容他乃至纵容他,直到……
“赵爵不臣之心已久,你可有对策?”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笑意浅淡,丝毫看不出是在谈论一件足以震动天地的事,和过去考校他功课时的神情没什么两样。
“自然是先发制人,斩草除根!”
“呵……又不是小孩子打架,哪有这么简单?若不能引蛇出洞,又如何斩草除根?”男人笑着摇头,三分闲雅,修长的指节在桌上轻扣,顺便拿起玉壶,给他斟满了酒。
少年微微皱起了眉头,神情里带着几分懊恼,就像答错了一道送分题,明明不太甘心,却又不得不乖乖地听着老师评讲,越听越觉得自己是何其愚蠢——于是,便愈发委屈了起来。
“我已设下伏兵,到时候,就由你发动……”
“为什么是我?你呢?”
被问到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再次淡淡笑开,眼底却漠然一片,并不作答,只是端起酒杯,遥遥地看向远方的虚空,眯了眯眼,然后忽然翻腕,将酒泼到了地上。
似一滴冰水落在脊骨上,白玉堂一个激灵,时间的洪流呼啸而过,他站在原地,看见沧海桑田又桑田沧海,看见枯木逢春又万物凋残,看见一切人事匆匆而过,看隙中驹,看石中火,看梦中身。
他被遗落在这一切之外,茫然无措,然后听见另一个男人轻声叹息:“玉堂……”
然后他就醒了。
入眼是淡蓝色的帐子,看起来甚是普通,他眨眨眼,第一反应是这不是他在陷空岛的房间,第二意识到这也不是他在仙宫中的地盘——基于这两个认知,他几乎立刻绷紧了身子挺身坐起,转头一看,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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