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的眉目清朗,身高八尺,一板起脸来,周身几乎有着肃杀之气,贾珠立马就站起来低着头听训。
王桂枝在一边看到贾政对儿子这样,张口就想说话,但猛然想到冯子木教女儿也是恩威并重,他宠虽宠,但应该讲的道理一样不能少。父爱如山,贾政也是在教儿子,她就这样的插嘴,就太不尊重人了。
贾政眼角看到夫人急急走了两步想过来,心里一笑却看她又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转过身领着元春坐在对面,拿着一件衣裳在那里温柔得说着什么,顿觉挫败,再没兴致,抬手让贾珠坐下,“罢了,你且先看着吧。”
“多谢父亲教诲。”
经常让父亲教训的贾珠并没多在意,妈说了,失败乃是成功之母,只要吃一堑长一智就行,不怕做错事就怕不做事。
贾政再问了几句书,老太太来问大姑娘,贾珠便领着元春离开。
屋子里没孩子闹腾安静下来,王桂枝便懒懒得歪在大圈椅上,她得好好归纳一下想法,把规章制度拿出来,能保留下来的,都是精华啊,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有奖有罚才能长制久安。
一年365天,厨房天天都离不得人,他们是长年无休的,她却可以像现代的服务行业一样,将节假日调休到平时休闲的时候。这是她能够弄出来的福利之一。还有工资,说实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她是附身在厨房哪个人身上,为了自己,恐怕也得想办法捞外水。
像是李古年,积年的大厨师,月例二两,另有米粮一年二十斛。这跟九品官员拿的已经差不多,但真要是让他单靠这点银米,他能活得滋润,生四个儿子再给儿子娶上媳妇生孙子孙女?还不是在厨房里挣的。
除了赏银,钱从哪里来,无非是从饭菜中苛扣。这世上没有哪个是蠢人,所以一开始王桂枝就想着用承包制,相当于把饭堂包出去,他们是肯定有利可图,贾家也不会让蚂蚁似的小账弄得烦人,别看这里二钱那里几两,慢慢累积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再说那些个菜都是无故浪费了的,对于她而言实在可惜。汗滴禾下地,粒粒皆辛苦啊!她是真心宁愿让他们去赚那个钱,也不要拐着弯浪费。
这样的好手艺,光是自己人吃是不是也可惜了?不若开个餐馆?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她相信凭着贾府这些厨子的手艺,加上贾府王家的人脉,货源能够保证,只要设定独特,味道好,肯定能开得起来!
王桂枝念头一起,便站起来走动着,这是她的习惯,冯子木是大学生,写得一手飘逸漂亮的硬笔书法,她没读多少书,字写的不好看,不愿意露丑,渐渐她琢磨的时候,不是要拿笔写下来,而是走着路自个儿细细分析猜想,觉得行动的时候气血最通畅,大脑活跃。
贾政看孩子们都走了,夫人却一直没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而是根本当他不存在,自己一个人坐着出神,好容易站了起来,却只是在屋子里转来绕去。
“夜了,我去赵姨娘那里。”贾政故意在王桂枝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开口说道。
王桂枝回过神,随意点头道,“老爷晚安。”有珠儿跟元春,她还怀有身孕,赵姨娘生孩子也无所谓了。
把贾政气得自己甩开帘子就走出了门,真讨厌。
彩霞彩云瞧着不好,不明白好端端得又闹了什么,太太怎么就让老爷去别人那儿,心里忐忑不安。难道是方才真的吵厉害了,老爷跟太太置气?那些厨房的人真该死!
厨房里的人也生气!
李古年把彩霞的话对着冯刀秦大娘等人一说,这几个小团体头头都恼火的很。太太把他们找了去,话说的明白,大家都是心里有成算的,当然明白太太此举无非是想让他们听话,好好把老太太的寿宴给办下来。根本就是挑明了说,我把钱拿出来交给你们办事儿,这蜜糖甜了嘴,就别胡闹,以后遵守我的规则,之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这岂不是两下便宜的好事儿,谁知道哪个王八犊子嘴上没把门的破门星给说出去了,还闹到太太跟前,他们这些人又不是死的!老太太的寿宴,哪里需要外人帮忙了!
冯刀恨声道,“查,先从我这里查起,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效大奶奶敢找上太太,我就敢把那小人的嘴给找出来。”
“女人们都交给我!”秦大娘打小力大,她爹拿是个屠夫,杀得一手好猪,她是长女,底下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极会烧肉,那双握惯了大菜刀的手一握,就是咯吱有声。
李古年续道,“还有敢要主子点菜钱的,也要查。”他说着就觉得可笑,“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太太掌了厨房,你们怎么还敢要珠大奶奶的钱?”
这下有几个小幺开始眼神闪烁,就给人揪出来跪在冰凉得青石板上。
“垫上碎瓷片,看他们还敢不敢!”
几个小幺哭爹喊娘,只叫再也不敢了,“爷爷奶奶们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再说那些菜,也不全是落在我们手上。”
“都孝敬了别的干爹干娘了,下回再不敢了,求爷爷奶奶饶命。”
秦大娘好容易得了这样个能出头的机会,眼看着要黄了,她浓眉大眼怒视着其余人,“是谁,自己站出来,不要到时候被我们查出来了,别说什么几辈子的老脸,不用太太开发,我们自己人都容不得。”
“就是,好端端弄出这些事来!”
“可不是嘛,明明太太就宽厚仁德,现拿出银子来让我们办事,还敢再收她老人家的钱!谁又去推举外人来,可见跟我们就不是一条心。”
“像老爷说的,撵出去干净,天上落雪像白盐,撒进锅里不会咸,既然不是同路,就别跟我们搅弄在一起。”
这到手的肥鸭子要飞了,大家都义愤填膺,个个都说着清查严办。
李古年看到这样却摇了下头,“好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只拉了冯刀秦大娘说话,“你看他们说的热闹,到时候指定交不出人,哪个人手里没点首尾,把那些人挖出来说错了话怎么办,他们倒想着不如大家闹上一闹,互相隐瞒了干净呢。”
秦大娘道,“那太太那里怎么办?”
“太太一向好性儿,以后咱们把他们拘严些,不许他们长舌收钱便是了。”冯刀拿不准李古年是什么意思,跟着道。
李古年苦笑道,“太太是好性了,可她却不是泥捏的,你们就看着吧,雨露不接着,那肯定是雷霆了!”
冯刀跟秦大娘有些不相信,“不会吧。”
然后真的会。
翌日刚把早饭置办完,厨房里难得安静得吃着饭,彩霞彩云领着四个账房二十几个小厮,抬着桌子箱子,摆上算盘笔墨,所有厨房人不许出去,拿秤抬缸,把厨房上上下下从锅碗瓢盆到盐米柴炭,就连酱缸酸菜坛都一样不落的登记在册。
李古年领着人报数,四个账户手里的笔就没停过,赶着要准备晚饭才将将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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