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颜路不会问这么一句话——
“阿浅,信不信我?”
环住她的手有轻微的颤抖,出卖了眼前这个人脸上似乎童叟无欺的笃定从容。
安浅很不想承认,当时之所以发呆,是被张良的美色晃花了眼……
不是楚麟那种夺人眼球的绚丽璀璨,而是不事张扬的温润沉凝,却在扬起了眉的时候,叫人窥见尘世间所有赏心悦目的景致。
当然,也不是博浪沙初见时的那一张清秀平常的脸——不过,这一点并没有对安浅渐渐认出此二者是同一个人造成什么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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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博浪沙时赵安浅没有见过桑少爷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就算桑少爷和张子房的声音略有不同,就算安浅一直到重逢后才勉强地记起历史上的博浪沙刺秦到底是谁干的……
然而那种如出一辙的“无耻”风格和那双温凉沉敛的眼,实在让人很难忘记。
虽然一度存疑——安浅记得清清楚楚,她那个酷爱历史的死党林晓曾经告诉过她,谋圣张良,修的是黄老之学——换言之,诸子百家中,张良如果有门派,应为道家。而且,在进入小圣贤庄之前,楚麟没有向安浅透露过三个当家的信息,这导致安浅在见到张良时真的懵了一把。
不过……后人所知的,便一定是历史的全貌吗?谁知道有多少事永远被时间掩盖,叫后人再也触碰不到真相的衣角?
何况,这货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既然此张良极有可能为彼张良——放近了说,博浪沙刺秦之事是大不逆,放远了说,刺秦失败是谋圣的人生污点,假如这狐狸知道自己已经认出了他就是当时那个刺客,是会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
安浅机智地放弃了挟恩求报的机会,并且深以为就算楚麟打算利用她在小圣贤庄搞鬼,自己还是可以试图少得罪张良一点以便将来不至于死无全尸的。
但是眼前的情况好像有点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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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几近任性赌气的口吻让安浅自己吃了一惊,恍惚间不知何时,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样没遮没拦的态度——除了自己的身份之外,曾经身为安浅的棱角早已不复伪装。
但是她凭什么呢……
凭什么对他用上肆无忌惮的语气,无意识地就承认了自己别有来历的事实而不怕他起杀意?他是张良也是未来的谋圣,而自己不过是他人手中一枚或将湮灭成粉的棋子,还是打算对他不利的一枚棋子。
他凭什么在得知自己心怀叵测之后还敢提出“信与不信”,仿佛只要简单一句话,他们之间就不会有背叛?他的谨慎周密都死哪儿去了?
怎么敢这么轻易地……许诺……
秀什么自信秀什么优越感!
躁意一点点地冒头,安浅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冷静冷静,想想怎么把自己刚才的言行遮掩过去,腰间的禁锢陡然加重,并且多了几分决然意味。
“阿浅肯信……”他一字一字道来,“良便敢信。”
你谁啊你……
如果不是突然掉进了张良的眼睛里,安浅绝对会立刻回一句噎死他。
“那么,我信。”
那般郑重其事,如歃血为盟的认真。
——若你我都曾经遇到过离弃,那这一次,你不要再做离开的那个人,我也不要再成为被留下的那个人。
不过,这不妨碍安浅趁着对方发愣的当口把人推开。
“男女授受不亲呐……”她明眸细长,深浅涌动的情绪尽数挡住。
张良:“……”
她不看他,只是笑:“子房的信任来之不易,阿浅感激不尽。有朝一日,定当报之。”
后来的后来,安浅才想起,自己曾经听过这么一句歌词——不懂爱恨情仇的我们,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可惜,她当时没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不记得前情的话建议往回看……
☆、梦魇
如果说,楚麟教会了安浅如何在黑暗里行走,张良就是牵着安浅的手,告诉她前路有光的人。
但,她终于抓不住那道光。
梦里光影飞逝,最后停下时,安浅看到的是灰色的天空背景下,有一株桃枝遥遥从院子里伸向高高的阳台,粉色的花瓣已经褪去最初的鲜艳,憔悴地,一点点飞落。
是暮春了。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呢?
哦……她在想,她多半是等不到下一次花开了。
**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安浅懒懒地不想回头,继续睁大了眼望着桃枝。
那个人在她身边站定,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你什么时候喜欢桃花了?”安浅不回头,只是浅浅地笑:“最近。”不等他再次出声,安浅又开口了:“这次,尊上打算在阿浅身上下什么东西?蛊,还是咒印?”
楚麟沉默不语。
七天前,她突然被楚麟从小圣贤庄召唤,甚至来不及告诉张良。而刚一回到骊山,踏进阴阳殿,安浅立刻被埋伏在四周的卫士擒住,押送到了东君阁。
月神、星魂两大护法及大司命、少司命、云中君、湘君、湘夫人都在,而楚麟摆出了证据——这段时间里她暗中为张良做事,背叛阴阳家的证据。
看到那些东西时,安浅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众人的表情,然而上首八个人的脸色如出一辙地淡漠。
到底,是谁?
那些证据让安浅无所辩驳,除了一句“信与不信,阿浅听凭尊上处置”之外,她什么都说不了。出乎意料的是,楚麟没有当场杀了她,而是锁住了她的内力,将她软禁了起来。
七天。
七天里她没事人一样地该吃吃该喝喝,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想着所有可能脱身的方法,然而总是无果——何况,到底楚麟打算怎么处置她,依旧是个未知数。
一直到这一天,楚麟终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浅浅,以大秦公子赵安浅的身份下嫁张良,如何?”
听到这句话,安浅浑身都是一僵,抬头时望见楚麟眼底的嘲弄之色,稍稍稳了稳心神,问:“尊上想让阿浅做什么?”
“这次不要你做什么。”楚麟淡淡地笑,“不过,陪你嫁过去的侍女中,有我们的人。”
要借她的身份,将更为忠实的心腹安插进小圣贤庄里吗?
安浅弯了弯唇,淡淡一抹讥诮:“尊上果然不信阿浅了。”
“是,不信。”楚麟接得自然而然,安浅心中微紧,但是不等她反击,楚麟忽然倾身靠近,开口:“陛下赐婚啊……你说,他会不会答应?”距离太近,楚麟眼底的刻毒与讽刺如此不加掩饰,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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