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纷战篇
第25章 真情妄言
秦山新的梦停在大雨磅礴的夜里。
少将秦青雨叛国一事经证实，为同僚构陷污蔑所至，秦家冤屈洗清，秦少将为帝国良将，予以厚葬。
秦青雨早已尸骨无存，葬下不过是一套衣冠。
当晚秦山新避开所有人，跪在雨中墓碑前，重重磕头。
她记得自己是好端端走回去才病倒的，可如今为何与记忆中不同，为何磕完头，雨还落在脸上，意识却十分模糊？
她欲睁眼，眼皮沉重如铁，仍有水滴答而落，落得她心烦意乱。
“终于醒了？还当你挺不过来。”
秦山新惊奇，女人？影密卫中何时有女人了？
那人又道：“别再猜了，我不是影密卫。”
不是影密卫？那是什么人？
那人顿了许久，忽有软软的毛发拂面，秦山新终于睁开眼。
她身处一处山洞中，方才所谓的落雨，是洞顶滴落的雨水。一旁盘膝而坐的女子，青衣白发，竟是晓梦。
秦山新惊道：“晓梦？怎么是你？”
晓梦反问：“为何不能是我？”
讨论这个问题并无意义，秦山新想起来，自己先前是同罗网作战掉落山崖，倘若没有晓梦相救，只怕此刻已在黄泉喝汤，于是她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会救我？”
晓梦道：“想救便救了。”片刻后她眼中多了丝笑意：“救了才知道，原来你是个女人。”
秦山新：“……”
“你的伤都替你治好了，是去是留，去何方留何处，都是你自己的事。”
秦山新起身坐在洞口透气，道：“多谢大师相救。”
晓梦打坐入定，神色安稳如常，片刻后挑眉反问：“你从前对我都是直呼名字，今日为何称我大师？”
秦山新又抖了抖，心说自己只在章邯面前叫过晓梦的名字，这都被她听了去，这女人了不得。不过她这会儿问起来，是说明她不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她斟酌一二，答道：“大师终归还是大师。”
晓梦语气不快：“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秦山新立即道：“大师此话意有所指。”
晓梦问：“什么意思？”
秦山新道：“大师从前闭关不见旁人，如今入世以来见的人是公子相国和章将军，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副将，不敢与他们相较。大师此言虽是抬举我，却可能会给我引来杀祸。要杀我这么个小角色太容易了。”
晓梦眉间略显不耐：“你不是贪图荣华之人。”
秦山新托脸侧头，冲她一笑：“大师谬赞。大师常年闭关，不知人情世故为何，这些天与我们在一起，倒是添了不少人情味。”
晓梦不语。秦山新继续自言自语：“不过大师才十八岁啊，多好的年纪。我十八岁的时候……”
一句话戛然而止，秦山新托着脸往天上看，夜空泼墨，繁星寥落，亘古不变。
晓梦头一次好奇，问道：“你十八岁的时候，如何？”
秦山新道：“道家讲究顺其自然，如今我二十二岁了，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晓梦沉默，秦山新拍了拍脸，笑：“我就说大师有人情味了。大师啊，您修道百年，修的是大道，我们在世亦不过百年，修的是人道，而人道修百年，不过四字。”
今夜晓梦的问题似乎格外多：“哪四个字？”
秦山新仍然是笑：“悲欢喜乐。”
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是以悲为第一位，唯有经历悲伤才懂何为喜乐。
晓梦若有所思，起身坐到她身边，道：“你的确和旁人不同。”
“没什么不同罢，只不过和奉承之言不一样罢了。”
晓梦歪着头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远处有星火闪烁，秦山新眯起眼，瞧了片刻，忽然笑道：“有人来找我了。”晓梦聪慧，不必说便晓得找来的人是谁，她沉默许久后道：“看来你是想好了。”
秦山新笑了一声点头道：“是啊，我得回去。”
来人似乎也见前方有个洞口，急急掠过来。
“如此。”晓梦不再留她，起身款款而立，“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秦山新亦站起身，拱手道：“还是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
晓梦秀眉微蹙：“还叫大师？”
秦山新摸着鼻子流氓一笑：“晓梦妹妹，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再回身时，章邯近在咫尺。
秦山新尚未开口，章邯将她拉入怀里，久不放手。秦山新觉得别扭，不自觉动了动身，却被章邯搂得更紧。他道：“别动。”
声音低沉沙哑，撩动她心。
秦山新把头埋入他怀里：“不动就不动，你怎么找过来了？”
章邯道：“你都丢了，我怎么能不过来找？”
秦山新闷道：“我又丢不了。”
章邯思索片刻反驳道：“我已经丢过你一次了，好在是找了回来。此后我时常担心，若是你再不见了，我该去哪里找。这回找了你两天也未找到，你可知我有多心急？”
秦山新觉得疑惑，入影密卫三年除去外出任务，几乎与章邯形影不离，又何来丢失？
章邯见她疑虑，叹息片刻终于道：“究竟是你不记得还是我不记得？秦山新啊。”
秦山新一颤，言不由衷道：“俱往矣，记不记得有什么分别？”
章邯捧起她的脸，逼她直视自己，一字一句道：“你说的不是真心话。”
这回她顿了良久，面色如沉静夜色。忽然间她搂住章邯的腰，眼泪刷刷落下。
一时间章邯不知所措，慌乱替她抹去脸上泪水，却将她的脸抹花。
秦山新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几乎丧失理智一般冲章邯吼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章邯被她吼得更是愣在原地，手抚在她脸上不知该不该放下。
秦山新又道：“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我了，我不想多生事端，也就装作不认识你。十二年了……算起来我们相识有十二年了啊！”
“你第一次见到我，也是如此抱着我，夸我长得比你哥哥好看。”
秦山新愣愣：“你真的都记得。”
章邯点头。秦山新忽得一拳打在他胸前，道：“记得不早说！害得我以为……”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章邯不得不问：“以为什么？”秦山新脸一红，忸怩道：“以为你是断袖啊！”
章邯心说你还真这么以为了？
秦山新继续道：“否则你那几次……嗯……亲我……是为什么。”
章邯气得快要笑出来，歪头打量秦山新片刻，才道：“你说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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