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忽然惊喜道:“哎哎哎醒了醒了!”
油腔滑调的男子道:“哪呢哪呢?”
章邯也很想说“这儿呢”,然浑身乏力,半点开不出口。
女子急了,晃了晃章邯道:“刚不是要醒了吗?”
声音微冷的男子把她拦下来,道:“你是想摇醒他还是摇死他?”
章邯的确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不该是会在马车上犯晕的。而他所觉得晕眩,凭他直觉,是被人下了药留下的后遗症。
那人继续拍他的脸,边拍边道:“章邯啊章邯,你快点醒一醒嘛,不就喝了一杯酒,至于睡了好几天吗?”
章邯心说我还想问你给我喝的什么酒,让我一杯倒。
车中又安静几分,许久之后章邯又试了试,眼皮不似方才一样沉重,他终于微微将眼睁开了一条缝。
视线一阵模糊,随即他看清了车中几人——盗跖卫庄,还有秦山新。
他扯了扯秦山新的衣袖,道:“小秦子。”
秦山新一跳,扑到他身上:“章邯!”
另外两人皆捂眼不看。
章邯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山新不满道:“你再见到我都不高兴吗?也不亲亲我?”章邯脸色微红,道:“别闹。”秦山新这才坐起身,笑着扶章邯道:“才没闹。”
秦山新递了杯水,盗跖抢先道:“跟屁虫,你家小娘子可厉害呢,把你灌晕了不说,还把你从废丘运出来了。”
章邯看向秦山新,秦山新遂别开目光,不语。盗跖又道:“那日她给你喝的酒里下了迷药,下了那么多,你竟喝不出来?”章邯一惊,道:“什么?”秦山新鼓嘴,仍旧不说话。于是盗跖继续解释道:“她早与我们俩说好,迷晕你之后就托我们送你们出城了。”
章邯握着茶杯思索片刻,问:“那……废丘城,怎么样了?”
几人忽然沉默下来,章邯约莫知道了事情真相,也垂下头去。不久后秦山新道:“废丘城破,汉军夺取三秦之地,迫在眉睫。”她抬头看章邯,有些紧张道:“我不该替你做选择,何况我已经错过一次……但我,但我真的不想看你死!”
章邯忽然将她揽在怀里,道:“错不在你。”
他也终于明白,有时事在人为,却也不是所有事,都能力挽狂澜。他阻挡不住汉军,倘若当日他留在废丘城,必然以身殉城,可他若殉城,她怎么办?难不成跟他一起死?
秦山新捧起他脸,狠狠吻上去。
章邯猝不及防,片刻后将她拥得更紧,她的睫毛纤细柔软,轻拂在他脸上。一旁盗跖又捂住眼睛,道:“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旁边还有别人在呢。”
章邯与秦山新被送往墨家一处隐秘据点。秦山新叹为观止,心说墨家当真不愧是当世两大显学之一,怎么处处都有据点?
他们二人在墨家安顿下来,中原大地仍旧战火纷飞,楚汉之间争端不断,昔日威风凛凛之西楚霸王,如今却是与汉王刘季实力相当,反倒是刘季,隐隐有一统中原之象。
最末,项羽兵败乌江,大喊三声“天要亡我”,自刎于乌江畔。
数日后医仙端木蓉来此,手中握着一团经络状物什,秦山新惊道:“这是……这莫非是!”端木蓉点头,依稀间有可惜之神色,与秦山新道:“项羽的脚筋,他托我带给你的。”
“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何?”
端木蓉盯着她,眼中神色似有隐忍似有悲伤,末了却再未提缘由,只道:“我准备几日就给你换上,只是此前从未给人换过,我没有完全的把握。”
秦山新问:“有几成?”端木蓉思索片刻,道:“三成。”秦山新笑:“三成就够了。”
待端木蓉准备完毕,秦山新打发了盗跖和章邯上街。
端木蓉问:“你居然不用他陪?”秦山新撇嘴道:“我是那么胆小的人么?他在我身边我反而会哭。”端木蓉深深看她一眼,道:“你这算是……在他面前撒娇?”秦山新道:“在旁人面前没用,又不会有人宠我。”端木蓉浅笑:“也是。”
换筋过程疼痛难忍,秦山新几度痛晕过去,只片刻后又醒过来。几次过后她咬碎了自己的衣袖,破布塞在嘴里,半声也喊不出来。
她浑身都抖得厉害,端木蓉将她腿绑在柱子上,以免动刀时伤到其余经脉。
只是未想到,章邯在街上发觉了不对,盗跖拦不住他,章邯在半路上甩掉盗跖竟然自己回来了。临近屋门时章邯却听秦山新一声怒吼:“别进来!”登时顿住脚步。他扶着门框问:“小秦子,你在里面做什么?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秦山新继续吼,声音却止不住带了颤音:“滚!”
章邯随即推门而入,见秦山新满脸是汗,衣服都被浸透,不由震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秦山新白了张脸,道:“不是让你滚吗。”
此时已近末尾,端木蓉正在替秦山心包伤口,章邯等她包完,终于忍不住上前将秦山新搂在怀中,道:“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端木蓉收拾妥当,与秦山新交待:“过段时间我会来看你恢复的如何,最多三个月你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待端木蓉离开,章邯不明所以,问道:“可以下地走路……是怎么回事?”
秦山新在他怀里哭得极为惨烈:“你都不关心我一下,到底痛不痛!”章邯于是问:“这不用问,瞧你脸色就知道你痛的不行。”秦山新郁卒,道:“医仙给我换了脚筋,我就能走路了。”
章邯欣喜,道:“当真?你早就知道可以如此?那你先前不告诉我?”秦山新一把掐住他的脸,道:“先前若是告诉你,你说你是不是要拿自己的脚筋来换?”章邯一思索,似乎的确如此,于是秦山新道:“你看,我哪里敢吗。”
不过如此一来,章邯也放心不少,先前受罗网制约,他只能将她送出去,一番折磨之下竟是害她残废数年,他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实则秦山新倒是无所谓,她从入影密卫开始便是只忠于章邯一人,只要不是要她的命,她可以做一切。
她并非贪生怕死,然她惜命,不是因为人世间的繁华尚未享尽,而是——因为世上还有章邯,她舍不得死。
三个月后端木蓉再来查看,秦山新的腿恢复极好,端木蓉十分满意。
待秦山新习惯走路之后,章邯决定与她离开墨家。
如今天下安定,新王仁慈,百姓富足。
从前征战多年,一直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忽然闲下来,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秦山新的心收不住,一直想拉章邯外出游玩,一番商讨后决定先从桑海启程。桑海是一切变故的起源,再踏上此地,不会有人记得发生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的战争,亦不会再有那些或年轻或将老的人们汇聚,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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