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笑了笑:“官哥儿差点死了,她受惊过重,多半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呢。”
“被吓坏了?”潘金莲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才到哪儿?就吓坏了?呵呵呵。”
玉楼看着她,笑了笑,没再接话。
西门庆从衙门里回来,先到李瓶儿房中看望官哥儿。
李瓶儿没梳头发,就那么披散着,不戴头饰,连耳环都没戴,素着一张脸,看上去楚楚可怜,一副生命垂危的样子。
西门庆心疼不已,坐到床边:“你今天吃过药了?觉得好些了?怎么连头都不梳呢?”
李瓶儿精神不好,起来说几句话就头晕目眩,只想躺着。古代的发型多数都是梳髻,硌得慌,她不让丫鬟给她梳头。不过,她可不会这样对西门庆讲。
李瓶儿抓住西门庆的袖子,委屈地说:“我都快要死了,还梳什么头呢?阎王爷也不会因为我没梳头就把我判入地狱吧?”
“快别胡说!”西门庆慌了,捂住她的嘴,“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再讲了。”
李瓶儿甩开他捂嘴的手,哀求道:“何太医都说了,我这个病得静养。如果不能静养,只怕三四个月后,我就要死了。我让你把我放到庄子上去养病,你也不肯。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好活着……”
西门庆心里发急,跪到床榻上,赌咒发誓:“我要是有这样的想法,就让我先死好了!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你要是去了庄子上,抛下我一个人,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李瓶儿开始哭:“庄子又不远,你隔个十天八天的来看我一回就行了。我还怕你从此就忘了我呢!”
西门庆听了这话,马上笑了:“我已经骂了五娘,她以后再不敢吵着你。你就在家里静养吧,有我看着,我看谁敢来吵你。”顿了顿,“再者,庄子上万事不便,官哥儿去了那边,缺医少药。若是有个万一,跑都来不及。”
李瓶儿停住哭声,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吧?他舍不得让唯一的儿子离开他身边。
想了想,李瓶儿接着说:“官哥儿是我生的,是我的命根子,我也舍不得他跟着我吃苦。我知道庄子上条件不好,所以,官哥儿就留在家里,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我只想把病好好养好,再回来陪着你,看着官哥儿长大。若是我连命都没了,官哥儿就没了亲娘……”
西门庆起身,搂着她,一边拍哄,一边长叹一声:“你要是一个人走了,官哥儿怎么办?”
李瓶儿心里高兴,试探着说:“可以把官哥儿交给大娘。大娘的为人,我是清楚的。她公正无私,一定会把你的儿子照顾好的。”
这时候的吴月娘还没有儿子,白得一个儿子当然是好事,她巴不得呢!
“唉!一想到你要走,我心里就难受得很。还是别去了吧?月娘也有了身孕,她哪里照顾得过来?”西门庆还是不同意。
李瓶儿明白他已经有了点松动,只要再加几把火,这事差不多就成了。
于是,她又开始哭起来,脸也不遮,泪水滑落到脸上,流经抓破的地方引起一阵刺痛,表情阵阵扭曲:“我都快要死了,我只想好好养病……”
西门庆不忍心看她的脸,长叹口气,扭过头吩咐打水来给六娘洗脸,然后哄她快休息。
迎春打了水来,西门庆又哄了李瓶儿几句,说前边还有事,就出去了。
迎春伺候她洗脸,心里忐忑不安,犹犹豫豫地问:“六娘,你想去庄子上?”
在迎春看来,从大宅子里去到庄子里,等于变相的冷落发配,比灶上的孙雪娥还不如。
“是啊。家里太吵了,迟早会送了命。”李瓶儿洗好脸,也不肯抹面霜,“你是怎么想的?要不要跟我去?”
迎春扭着手,站在一旁,为难起来。
这时,绣春进来了,李瓶儿就问绣春愿不愿意跟着她去庄子上。
绣春愣了愣,老实说:“六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迎春这才道:“我也跟着娘去吧?就怕屋里的东西没人看着。”
李瓶儿摆摆手:“绣春跟我去就行了,要是能去的话。你留在家里,帮我看着东西。”
迎春笑了,连忙保证:“我一定好好看着六娘的东西,保证一件也不少。”
☆、第八章
吴月娘吃过晚饭,带着大丫鬟小玉来看望官哥儿。
奶娘如意儿对她说官哥儿已经吃了药,月娘凑上去看了看,摸了摸他的脸蛋,又摸了摸他的小手。
官哥儿没有睡着,睁着一双大眼睛,傻呆呆地看着吴月娘。
吴月娘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被猫唬了这一场,没有以前的机灵劲儿了,看上去傻傻木木的。不过,好在命保住了,也是一件幸事。
看完官哥儿,吴月娘往李瓶儿所住的里间走去。
迎春在一旁的灯下做着针线活儿,见状马上起身迎上去,福了礼,道:“大娘来了。”
“嗯,我来看看六娘。她睡了么?”吴月娘问。
李瓶儿正面朝里躺着,听见动静,回头一看,赶紧坐起来:“大娘来了,快请坐。迎春,上茶。”
迎春应声去了。
吴月娘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打量着李瓶儿的神色,见她仍然脂粉不施,脸上的伤口慢慢结痂,看上去有点可怕,早没了当初的风华月貌。
吴月娘笑了笑,体贴地问:“何太医来的时候,怎么不让他给你开瓶膏药抹一抹?要是留了伤疤,怎么办?”
李瓶儿摸了摸,有点刺刺的:“没关系,由它去吧。”
“我那儿有一瓶玉容膏,回头让小玉拿来给你用。”
小玉听了这话,为了巴结李瓶儿,急忙道:“我现在去拿吧?省得一会儿事多,忙不过来。”
吴月娘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同意了。
小玉朝李瓶儿笑笑,转身往上房而去。
迎春送上茶来,李瓶儿请吴月娘喝茶,又喊迎春再去准备两碟糕点来。
吴月娘口里说着不用了,迎春还是转身去准备了。
屋里没了其他人,李瓶儿想了想,掀开被子就要下来,吴月娘急忙起身,按住她:“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快别起身,还没好全呢!”
李瓶儿顺势握住她的手,沉痛地说:“何太医说了,我这病必需静养,见不得一丝吵闹,生不了一分气。不然,命就没了。”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官哥儿都能好起来,你一定也能。”吴月娘一边说,一边在床沿坐下来。
“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要不是挂念着官哥儿,我早就去了。五娘她……天天在那边指槡骂槐,我不好和她吵,可心里的气又散不掉。”
吴月娘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五娘就是那个性子,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们几姐妹,还是应该和和气气地在一起。要是少了哪一个,别说老爷了,就是我,这心里也不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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